送走客人,王若弗顿时懊悔。
一时意气定下墨兰婚事,待老爷回府知晓,怕要掀起风波。
正当京城暗流涌动,北疆亦不安宁。
蛮族王帐内,草原三十六部首领齐聚。
白羊、楼烦、休屠三部首领怒目圆睁,似要与人拼命。
端坐上首的挛鞮冒顿面色凝重,扫视全场后起身:
“前日王庭急报,一支周军千人骑兵出塞北上。”
“所向披靡,连破三部营地。”
“白羊、楼烦、休屠三部子民,死伤十余万。”
众首领闻言震动,唯四大部首领面色如常。
折兰王嗤笑道:
“三部十几万人,竟被千骑尽歼?”
“便是十几万头羊,也要捉上旬月。”
三部首领勃然变色,正要理论,被挛鞮冒顿制止:
“诸位王爷息怒,当下应以大局为重。”
浑邪王起身问道:
“大头领,这消息可确实?”
“周军骑兵向来不堪一击。”
“前些日子,阳朔城外突现周军骑兵,人数约两三万。”
“我浑邪部仅率万骑迎敌,以寡敌众,不过一个时辰,便斩敌七千有余,己方伤亡尚不足千。”
“而白羊、楼烦、休屠三部,纵使再不济,也不至于被一支千人周骑尽数歼灭。”
挛鞮冒顿挥手打断道。
“此讯确凿无疑,绝无虚言。”
“本头领还要告知诸位,覆灭的远不止那三部。”
“那支千人骑兵更一路北上,直取我蛮族王庭。留守的左大将呼延巴雅尔,仅一合便被周军小将斩于马下。”
“王庭之中,数百权贵、数千奴隶与战士,几近全灭。”
“左大将何等勇武,诸位王爷皆知。能如此轻易胜他,这支周军绝非寻常。”
“诸位王爷,请铭记这支敌军,铭记今日——此乃我蛮族之耻。”
“如此血仇,唯有用血来偿。”
“本头领已决意,三日后,集结王庭本部、左贤王部、右贤王部,并白羊、楼烦、休屠三部残众。”
“共十二万铁骑,全力进攻河朔城池。”
“纵使以齿撕咬,也要在周军北疆防线上扯开一道裂口。”
“我要让那些周朝羔羊明白,谁才是草原真正的主人。”
挛鞮冒顿话音落下,四大部及其他部落众人皆震。
自战事开启,王庭本部与左右贤王部始终按兵不动,未曾出战。
莫非是因王庭被破,挛鞮氏族终于按捺不住?
众人虽心中存疑,却纷纷称颂挛鞮冒顿颇具蛮族血性,不愧为草原共主。
对这些部落首领而言,美言无需代价,只要不损己部利益,多说几句又何妨。
这场由蛮族王族挛鞮氏族召集的会议,便在如此一片和睦中落下帷幕。
夜色笼罩,蛮族联军折兰王帐中,四大部首领再度聚首。
折兰王开门见山:
“诸位都听见大头领今日所言。”
“自挛鞮头曼一统蛮族至今,已六十年。”
“这六十年间,我们四大部受尽挛鞮氏族的压制。”
“若非四部同心,恐怕早已被王族逐一吞并。”
“即便如此,我们每年仍要向挛鞮氏族献上大量贡品。”
“各部牛羊本仅够族人勉强过冬,却仍要将大半进贡王庭。”
“以致每年寒冬,都有众多族人饥寒而死。”
“此次联军南下,挛鞮氏族本部始终不动,却令我们四部与其他部落强攻北疆,其用意仍是削弱我等实力。”
呼延王语气平静:
“挛鞮一族坐拥十万精锐,我们四部联手亦难抗衡。”
“草原之上,服从强者,本是生存之道。”
“折兰王,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兰氏王与须卜王虽未开口,却显然认同呼延王之意。
折兰王见状,直言不讳:
“很简单。周军探子曾与我折兰部接触,想来也与各位有所往来。”
“如今王庭本部欲在三日后进攻河朔,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须卜王讶然:
“折兰王,你打算将此事透露给周人?”
折兰王听罢,轻轻摆手。
“须卜王误会了。”
“实乃王族情报不慎泄露,周人自行探得攻打河朔之谋,与我四大部何干?”
“诸位意下如何?”
呼延王、须卜王与兰氏王相视而笑。
“折兰王说得在理。”
四人达成共识,随即联络了皇城司密探。
正当四大部族密谋之时,京城盛家却陷入混乱。
葳蕤轩中,盛弘脸色铁青,瞪着大娘子王若弗:
“王若弗,你究竟想做什么?堂堂大娘子,行事竟如此草率。”
“墨兰的婚事我还没点头,你竟敢私自定下。”
王若弗目光闪烁,低声辩驳:
“宁国府愿意结亲,本是好事一桩。”
“他们家世显赫,求娶庶女也算般配。”
“我觉得这门亲事合适,就答应了,有何不可?”
盛弘勃然大怒:
“糊涂!宁国府在勋贵圈里早已声名扫地。”
“那贾珍贾大人劣迹斑斑,臭名远扬。”
“单说他与荀二爷争夺家产一事。”
“连手足都要算计,墨兰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
“你竟还说这是好事,简直荒谬!”
“你马上去找吴大娘子,就说这婚事是你一人主张。”
“我盛家门第低微,配不上宁国府荀二爷,立刻退了这门亲事。”
王若弗听罢,顿时火冒三丈:
“夫君,别的暂且不提,难道我连庶女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我忍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可知道今日吴大娘子对我说了什么?”
“她说京城都在传言,你盛大人宠妾灭妻。”
“还说这是盛家家风,当年公公与你如出一辙。”
盛弘闻言怒不可遏:
“那吴大娘子分明在激你,你看不出来?”
王若弗毫不退让:
“她是不是激我并不重要。盛家这宠妾灭妻的风气,早该改了。”
“夫君不妨去打听,满京城还有比我更憋屈的大娘子吗?”
“一个妾室都敢骑到正室头上作威作福。”
“我在扬州做了十几年笑柄,莫非到了京城还要继续让人看笑话?”
“既然如此,这大娘子我不当了,给你当妾去。”
“让林噙霜那贱人来做正室,正好合了你的心意,你说可好?”
盛弘被这番连珠炮似的话问得哑口无言。
他心知理亏,见强硬无效,只得软言相劝:
“大娘子,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受了不少委屈。”
“但平心而论,除了这些,我和母亲待你如何?”
“母亲可曾让你受过半分委屈?”
“我也是庶出,深知庶出子女的艰难。”
“所以不愿看着自己的孩子重蹈我当年的覆辙。”
“这才给了林栖阁几处产业,让他们日子好过些。”
“墨兰终究是我的骨肉,宁国府分明是个火坑,我怎忍心看女儿跳进去?”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孩子们无关。”
“夫人,你就去找吴大娘子退了这门亲事吧。”
见盛弘态度软化,王若弗神色也缓和下来。
今日她确实有些冲动。
“夫君,不是我不愿去说。”
“今日我刚应下婚事,若立刻反悔,你宠妾灭妻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我倒无所谓,顶多被人笑话几句。”
“倘若这样的名声传到同僚和上官耳中,你想过没有,这对你、对我们盛家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王若弗说完,盛弘一时无言。
在封建家族中,唯有主君、主母与嫡出子女才算真正的主人。
妾室与庶出子女,地位如同财物,与奴仆并无二致。
古时权贵之间互相赠送妾室并不少见,可见妾的地位与歌姬侍女相差无几。
宠妾压过正妻,更是大忌。
盛家老太爷当年便是因宠妾而冷落正妻,导致盛老太太的儿子被妾室害死。
若盛弘也落下这样的名声,身为朝廷官员,被罢官免职也不是不可能。
一旦涉及切身利益,林噙霜与盛墨兰的感受自然无足轻重。
在自身与家族前途面前,盛弘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林噙霜母女。
沉默许久,盛弘长叹一声。
“罢了,都是冤孽。”
“事已至此,也只能委屈墨兰了。”
“只是她嫁入宁国府本就是高攀,若嫁妆再少,只怕在那边更抬不起头。”
王若弗明白他的意思。
“夫君放心,墨兰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盛家的女儿,我不会亏待她。”
盛弘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夫人先歇着,我去林栖阁一趟。”
盛弘走后不久,刘妈妈走进葳蕤轩。
刘妈妈是王若弗的陪嫁丫鬟,跟随她几十年。
二人虽名为主仆,情谊却如姐妹。
刘妈妈上前问道:“夫人,怎么样了?主君答应了吗?”
王若弗点头。
“答应了。”
“刘妈妈你这招真灵,一提官声,他立刻就软了。”
“只是最后竟还替那小盘算,让我给她添妆。”
刘妈妈劝道:
“夫人,这次主君能同意由您决定四姑娘的婚事,已是不易。”
“能破财消灾,已是万幸。”
“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林小娘那些手段,夫人不是不知道。”
“万一主君又被她哄住,改了主意,那才麻烦。”
王若弗此时也懒得再烦,索性不管了。
“随他去吧,爱怎样就怎样,我不信他真能休了我。”
“若这次还压不住那,我这大娘子也不必当了。”
见大娘子已拿定主意,刘妈妈不再多说。
次日,北疆大营中,英国公等人看着蛮族折兰部送来的情报,心中仍有疑虑。
显然,双方互不信任。
若这是蛮族的反间计,我军调重兵守河朔,他们却转攻别处,北疆防线就危险了。
宁远侯看完情报后说道:
“大帅,末将以为蛮族情报不可全信,眼下最要紧的是核实真伪。”
“忠静候执掌北疆皇城司探报,此事或需他出面。”
英国公看向忠静候。
“侯爷,此事关系重大,本帅最多给你一天时间查证。”
“调兵遣将也需时间准备。”
“侯爷可有把握?”
忠静候拱手答道:
“军国大事,必当竭尽全力。”
“请大帅放心,最迟明日,皇城司必有回报。”
实际上,不到当天下午,皇城司的消息就已送到。
此次蛮族联军调动毫不遮掩,王庭本部与左右贤王部,加上白羊、楼烦、休屠六部,共十二万大军直扑河朔城。
同时,滚木、火油等守城物资也源源不断运入城中。
骑兵统领赵信派遣两万精锐骑兵前来河朔支援。
一切布置妥当,河朔城固若金汤,若无内应,蛮族绝无可能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