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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剑光冲天而起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张恩泽的身体在半空中舒展开,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兵主煞气与天师雷法在他体内碰撞、撕裂、再强行融合,每一寸筋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表面的龟裂处迸射出红紫色的电火花,在身后拖曳出绚烂而凄厉的尾迹。

他的目标不是鸠山本身,而是祭坛本身的结构——那九丈高、通体如镜的黑色祭坛,在寻龙尺的感知里,是七个节点能量的总枢纽,也是镜界与现实最脆弱、最关键的连接点。

二十四面菊花纹铜镜同时亮起。

镜面不再是反射,而是喷吐。二十四道暗红色的光束从镜中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向着张恩泽兜头罩下。光束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出焦糊的味道,空间微微扭曲,隐约传来镜子碎裂的尖啸。

这是“镜光炼狱”,九菊一派压箱底的绝杀阵法之一。每一道光束都蕴含着足以融化钢铁的高温和侵蚀魂魄的镜毒,更可怕的是光束之间会互相反射、增幅,被困其中的人会在瞬间被切割、焚烧、溶解成最基础的粒子,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张恩泽没有躲。

也躲不开。

他眼中那只暗红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兵主纹积攒了千百年的战场杀意轰然爆发。那不是有意识的招式,而是烙印在煞气深处的、最本能的战斗直觉。在光网合拢的前一瞬,他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折叠,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险之又险地从光束最稀疏的一道缝隙中钻了过去。

衣角被光束擦过,瞬间汽化,皮肤传来灼烧的剧痛。但他已经穿过了第一层封锁。

脚尖在祭坛光滑如镜的壁面上一点——不是借力,而是将一股混合着煞气的雷劲狠狠踩了进去。镜面般的黑色材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以落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

第一层祭坛,破。

鸠山四郎俯视着这一切,额间的水银漩涡旋转加速。他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一种欣赏实验品般的玩味表情。

“不错的速度,不错的直觉。”他的声音依旧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但你能破几层?”

他背后七条镜片触手动了。

不是同时攻击,而是有章有法,如同七个配合默契的绝顶高手。一条触手如长鞭横扫,封住张恩泽向上的路径;两条触手如毒蛇吐信,从左右两侧刺向他的肋下;还有四条触手在空中划过玄奥的轨迹,末端铜镜光芒闪烁,似乎在编织着什么。

张恩泽挥剑。

不是劈砍,而是搅动。三五斩邪剑化作一团紫红色的雷暴,与横扫而来的镜触手悍然相撞。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整座祭坛都在颤抖,镜片碎片混合着雷光迸射。触手被震开,但剑身上的雷光也黯淡了一分。

左右袭来的两条触手已到身前。张恩泽左手掐雷诀,硬生生在身前撑起一面雷光护盾。触手尖端刺在护盾上,发出滚油泼雪般的嗤嗤声,镜毒与雷光激烈抵消。护盾剧烈波动,眼看就要碎裂。

就在这时,那四条一直在“编织”的触手完成了。

四面铜镜在空中定住,镜面相对,构成一个正方形的镜框。框内不是景象,而是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九菊秘术·镜框放逐。

一旦被框住,魂魄会被瞬间吸入镜界最深处,永远放逐在无尽虚空中。

黑暗的正方形镜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张恩泽身后,向他套来。

前有触手刺杀,后有镜框吞噬,上下左右的路径都被封死。绝境。

张恩泽眼中那只深紫色的瞳孔,骤然亮起刺目的雷光。

天师府秘传·雷遁·移形换影。

不是真的瞬移,而是将身体在瞬间雷化,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进行短距离位移。代价是经脉会承受巨大的负荷,以他现在的状态,用一次可能就会彻底崩溃。

但他用了。

“滋啦——!”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中,张恩泽的身影在原地模糊、消散。下一秒,他出现在两条刺杀触手的上方,不是踏着触手,而是踩着空气——不,是踩着空气中被他雷劲电离出的、短暂存在的等离子体。

他借力再起,剑尖直指第二层祭坛。

“雕虫小技。”鸠山冷哼,额间水银漩涡骤然加速。那四条编织镜框的触手瞬间解散,重新化作七条触手,从七个不同的角度,如同七柄绝世利剑,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向张恩泽刺来!

这一次,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张恩泽眼中红紫双色光芒疯狂交替。他感觉到,怀表计时开始后第二分钟,已经过去了大半。时间不多了。

他做出了一个让鸠山都微微一怔的选择。

不闪不避,不格不挡。

他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存在,都灌注进手中的剑。然后,以身为箭,以剑为镞,向着第二层祭坛,向着那二十四面铜镜的核心节点,发动了最纯粹、最野蛮、最不顾一切的——

冲锋。

七条镜触手同时刺中了他的身体。

左肩被洞穿,右肋被撕裂,大腿被刺透……剧痛如海啸般淹没神智。镜触手上附带的镜毒疯狂侵蚀伤口,试图污染他的血肉和魂魄。但他冲锋的势头,没有减缓分毫。

他甚至借着触手刺入的力道,加速。

“疯子!”鸠山第一次失态怒吼。他操控触手想要将这个疯子撕碎,但张恩泽的身体像一颗砸进豆腐里的铁球,带着刺入身体的触手,硬生生撞上了第二层祭坛。

“给我——开!”

怒吼声中,三五斩邪剑狠狠插进了第二层祭坛的中央。

不是劈砍,是插入。剑身齐根没入,只剩下剑柄露在外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后。

“轰隆隆隆——!!!”

比之前所有爆炸加起来还要恐怖的巨响,从祭坛内部爆发。第二层祭坛表面,那二十四面铜镜的镜面,同时炸裂。不是破碎,是炸裂,化作亿万片锋利的碎片,混合着暗红色的能量乱流,向着四面八方喷射!

插入祭坛的三五斩邪剑,剑身亮起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不是雷光,也不是煞气,而是龙吟——剑身深处,传承千年、饮过无数妖邪之血的剑魂,在此刻彻底苏醒,发出了愤怒而悲怆的咆哮。

剑魂的咆哮引动了地脉。

整座紫金山,不,是整个南京城的地下,传来深沉如巨龙翻身般的震动。那些被镜界压制、污染、试图扭曲的龙脉之气,在剑魂的刺激下,开始了本能的反击。

鸠山七条触手同时从张恩泽体内拔出,带出大蓬鲜血和碎肉。他惊怒交加地看着第二层祭坛在崩塌,看着那些喷射的镜片和能量乱流,看着张恩泽像破布一样从半空中坠落。

但他更惊恐地发现,自己额间那个水银漩涡的旋转,变慢了。

漩涡深处,那三条被黑色锁链捆缚的龙脉精魄投影,开始了挣扎。

“不……不可能!”鸠山嘶吼,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慌,“镜界之力,岂是凡间龙气所能抗衡?!”

他想重新控制局面,但第二层祭坛的崩塌引发了连锁反应。整个“七星拜斗”大阵的能量流转出现了紊乱,七个节点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虽然天枢等六处节点已净空,但摇光位主祭坛的崩溃,让整个大阵开始逆向反噬。

狂暴的镜界能量失去了约束,开始胡乱冲撞祭坛本身的结构。第三层祭坛,也就是鸠山站立的最顶层,也开始出现裂痕。

张恩泽重重摔在崩塌的第二层祭坛废墟上。他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视线模糊,耳中嗡鸣,只有胸口兵主纹的位置还在传来灼热的搏动,提醒他还活着。

他看见自己的血在黑色的镜面碎块上流淌,红得刺眼。

看见三五斩邪剑还插在废墟中央,剑身上的光芒正在快速黯淡,剑刃上布满了新的、更深的裂痕——这柄传承千年的法剑,在完成了它最辉煌的一击后,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还看见,鸠山站在摇摇欲坠的第三层祭坛上,正手忙脚乱地结印,试图稳住额间的水银漩涡,重新控制暴走的镜界能量。

张恩泽笑了。

他想动,但身体不听使唤。他想召唤雷法,但经脉里空空如也,只有兵主纹残留的灼痛在提醒他,煞气也在消退。

完了吗?

意识开始模糊。远处,似乎传来胡三太奶声嘶力竭的呼喊,还有狐狸的悲鸣。更远处,南京城的方向,响起了尖锐的防空警报——是城里的守军被山上的异象惊动,还是日军趁乱开始了动作?

都无所谓了。

他尽力了。

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的瞬间。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

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裤,短发有些凌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是欧阳文英——或者说,是那具失去了灵智的躯壳。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照顾她的人(也许是老邢?),穿过了混乱的战场,来到了这片最危险的废墟上。

她就那么静静地走到张恩泽身边,蹲下身,看着他。

张恩泽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

欧阳文英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她的手很凉,但动作轻柔。然后,她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张恩泽的额头上。

没有言语,没有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暖流,顺着两人相抵的额头,流入张恩泽枯竭的识海。

那是青城派丹鼎心法的本源——是她燃烧魂魄后,残存在这具躯壳最深处的、最后一点生命印记。不是记忆,不是情感,甚至不是意识。只是一种最纯粹的、对“生”的渴望与守护。

就像一粒深埋地底的种子,在冰雪覆盖的绝境中,依然固执地保留着一点萌芽的可能性。

这股暖流流入,张恩泽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微微摇曳了一下。

也就在这一刻。

怀表计时的第三分钟,到了。

以摇光位为中心,先前被云鹤、顾维钧、铁冠僧、欧阳文英、胡三太奶、慧明老僧等所有人以生命为代价净化的六个节点,残留的、纯净的天地灵气和愿力,按照顾维钧预设的“反向力场”模型,同时被引动。

六个方向,六道颜色各异但同样纯净的光芒,冲天而起,在空中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倒扣的半透明光罩,将整个紫金山主峰笼罩其中。

光罩形成的瞬间,鸠山额间水银漩涡的旋转,戛然而止。

镜界与现实之间的通道,被暂时切断了。

所有暴走的镜界能量,失去了来源,开始迅速消散、湮灭。

“不——!!!”鸠山发出绝望的咆哮。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镜界本体的联系正在被切断,他借助镜界获得的力量在快速流失,皮肤的镜面光泽开始褪去,背后的触手也变得虚幻不定。

更可怕的是,失去了镜界能量的压制,那三条龙脉精魄投影的挣扎越来越剧烈,捆缚它们的黑色锁链上,开始出现裂痕。

而切断他与镜界联系的“反向力场”,其核心能源,正是张恩泽身上正在微弱复苏的生命之火,以及欧阳文英灌注进来的最后一点青城本源。

鸠山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废墟上的两人。

“只要杀了你们……力场自破!”他嘶吼着,背后七条虚幻的触手再次凝聚,带着他最后的疯狂,向着张恩泽和欧阳文英扑杀而下!

这一次,没有任何花哨,就是最直接的、凝聚了鸠山剩余全部力量的致命一击。

触手未至,狂暴的气压已经将废墟上的碎石卷起、碾碎。

张恩泽看着扑来的鸠山,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眼神依旧空洞的欧阳文英。

时间,仿佛又慢了下来。

他想起九江初遇时,她持剑质问的飒爽。

想起北平合作时,她冷静布阵的专注。

想起洛阳塔林里,她说“我心安处,即是道场”时的决绝。

现在,她的道场,挡在了他的身前。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张恩泽心底最深处涌起。那不是煞气,不是雷法,甚至不是道术。那是比所有力量都更本源的东西——是不甘,是愤怒,是想要守护的执念。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伸出手,将身前的欧阳文英紧紧抱住,然后翻身,将她护在身下。

用自己的背,去迎接鸠山最后的扑杀。

同时,他另一只手,狠狠拍在了插在废墟中的三五斩邪剑剑柄上。

“剑啊……”他嘶哑的声音,混合着血沫,“陪我……最后一程。”

濒临破碎的剑身,亮起了回光返照般的刺目光芒。

然后。

剑,炸了。

不是金属的爆炸,是剑魂的彻底燃烧与释放。

千年饮血,千年斩邪,千年守护的意志,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纯粹、最极致的毁灭之光。

光芒吞没了扑下的鸠山,吞没了张恩泽和欧阳文英,也吞没了整个祭坛废墟。

光芒中,传来鸠山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以及某种东西彻底破碎的脆响——是他额间那个水银漩涡,在剑魂自爆的冲击和反向力场的切割下,终于崩碎了。

三条龙脉精魄的投影挣脱锁链,发出一声解脱般的清越龙吟,消散在天地之间,回归了各自的本体地脉。

光芒持续了足足十息。

十息之后,光芒散去。

祭坛废墟中央,出现了一个直径三十丈、深不见底的巨坑。坑壁光滑如镜,残留着高温熔融的痕迹。所有的镜界物质、祭坛残骸、乃至鸠山四郎存在的痕迹,都被刚才的爆炸彻底蒸发、抹除。

巨坑边缘。

张恩泽伏在地上,背上一片焦黑血肉模糊,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但他身下,欧阳文英被他紧紧护着,除了灰尘,几乎没有受到爆炸的直接冲击。

她依旧睁着眼,眼神空洞。

但她的一只手,不知何时,轻轻抓住了张恩泽染血的衣襟。

抓得很紧。

又不知过了多久。

胡三太奶在一只跛脚狐狸的搀扶下,踉跄着来到巨坑边缘。她看着坑底的景象,老泪纵横。

她身后,幸存的人们陆续赶来——是重伤的慧明老僧(他竟在舍利子自爆中侥幸生还),是被弟子抬着的、奄奄一息的湘西赶尸匠老邢,是白云观、茅山派、少林寺、出马仙寥寥无几的幸存者,还有金陵居士安排的接应小队。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坑底,看着那对相拥的身影。

良久,慧明老僧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阿弥陀佛……尘归尘,土归土。诸君……走好。”

胡三太奶擦去眼泪,哑声道:“还没完。那小子还有一口气,那女娃……魂虽然没了,但身体里还有一点青城本源吊着命。得救。”

“怎么救?”金陵居士拄着藤杖,脸色凝重,“他们伤得太重,寻常医药道法根本无用。”

胡三太奶看向东方,那是长江的方向。

“龙脉虽遭重创,但根基未毁。紫金山这一战,破了九菊最大的局,龙气会开始缓慢复苏。”她缓缓说,“把他们送去青城山。青城是丹鼎祖庭,山中有上古遗留的‘生生造化池’,借复苏的天地灵气和龙脉余泽,或许……能保住他们的命。”

“但能保住多久?醒来后,还是原来的人吗?”金陵居士问。

“不知道。”胡三太奶摇头,“也许三天,也许三年,也许永远醒不过来,也许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但至少……命还在。”

“那就送。”金陵居士果断道,“我安排车和船,走长江水路,最快。”

三天后,一艘不起眼的小火轮,在晨雾中驶离南京码头,溯江而上。

船舱里,并排放着两张竹榻。张恩泽和欧阳文英躺在上面,身上盖着薄被,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

胡三太奶坐在舱外,抽着旱烟,望着逐渐远去的紫金山。山巅那片被大战摧残过的痕迹,在晨光中依旧清晰可见,像一道巨大的伤疤。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身边的金陵居士。

金陵居士也望着紫金山,目光深沉:“九菊一派经此重创,鸠山四郎形神俱灭,他们在华的主力几乎被我们拼光了。短时间内,应该掀不起大风浪。但……”

他顿了顿:“他们只是先锋。日本军部的‘大陆风水作战’计划不会停止,只会换人、换方式。而且,西方那些神秘势力,比如傅兰雅背后的‘金色黎明’,甚至德国的‘祖先遗产学会’,都在盯着中国的玄学遗产。未来的斗争,只会更复杂,更隐蔽。”

“所以,联盟不能散。”胡三太奶磕了磕烟锅。

“不能散。”金陵居士点头,“我会联络各地残存的佛道巫傩各脉,建立更隐秘、更稳固的联系网络。等张恩泽和欧阳文英……等他们情况稳定,或许,我们需要他们再次站出来。”

“他们还只是孩子。”胡三太奶叹了口气。

“乱世之中,没有孩子。”金陵居士的声音很轻,却重如千钧,“只有战士。”

小火轮破开江面,向西而行。

朝阳完全升起,金光洒满长江,也洒在紫金山那道伤疤上。伤疤依旧狰狞,但在阳光照耀下,边缘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绿意,正在顽强地探出头来。

那是被烧焦的土地上,新生的草芽。

长江水滚滚东流,带着战争的创痛,也带着不灭的希望。

而更深的暗流,已在看不见的水面之下,开始重新涌动。

第一卷·太玄初启·完

(第二卷·龙战于野·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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