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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十二章:甲方竟在我身边?

净尘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个洗得发白的青布包,仿佛里面包着什么稀世珍宝。布包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用油纸细致地裹了好几层。揭开油纸,露出来的是一块暗褐色的、边缘不规则的薄木片,约莫两分厚,表面似乎涂过一层桐油,泛着黯淡的光泽。

吸引程如意目光的,是木片中央用某种尖锐工具刻划出的图案。

那图案并不复杂,甚至有些粗糙:几条长短不一的直线以特定角度交叉,形成一个不对称的网格,网格的几个节点处刻着大小不一的点。在线条的末端和外侧,还有一些类似箭头、半圆弧的简易标记。整个图案没有任何文字注释,刻痕里填满了泥土和岁月的污垢,显得古老而神秘。

“这是……”程如意拿起木片,入手很轻,木质已经有些疏松,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泥土和朽木的气味。

“这是我去年冬天在后山砍柴时,在一个很老的狐狸洞旁边捡到的。”净尘小声说,眼睛紧紧盯着程如意的手,生怕她一不小心弄坏了似的,“我觉得它样子很奇怪,不像平常看到的东西,就偷偷藏起来了。我问过慧静师父,师父说就是块烂木头,让我丢掉。我也给净心师姐看过,她也说不认识……可是我总觉得它不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点不好意思:“后来……后来我听送菜的王婆婆跟人闲聊,说城里有一位侯府小姐,眼睛特别厉害,连官府破不了的案子,看看图就能找到线索……我、我就想到程施主你了。我不敢跟师父们说,怕她们骂我胡思乱想,更怕她们把这木片收走扔掉……程施主,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吗?是符吗?还是藏宝图?”

程如意听得哭笑不得。破案?眼睛厉害?这都传成什么样子了!还藏宝图?这小尼姑想象力还挺丰富。

不过,这木片上的图案,确实引起了她的兴趣。不是因为相信什么藏宝图,而是这种抽象、简洁、带有明确几何特征的刻画方式,与她之前在靖王那里看到的许多杂乱无章的符号或具象图画都不同。它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简易地图。

“你在哪里捡到的?那个狐狸洞具体在什么位置?周围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程如意问,职业病(被迫养成的)让她下意识开始收集信息。

净尘想了想,比划着:“就在后山往深处走,过了溪水,有一片乱石坡,坡上有棵歪脖子老松树,洞就在松树根底下。周围……都是石头和灌木,没什么特别的。哦,对了,那洞口附近的石头,有些上面好像也有浅浅的划痕,但看不清楚是什么。”

程如意点了点头,将木片凑到窗边更明亮的光线下,仔细察看。刻痕虽然粗糙,但走势清晰,交叉的角度似乎并非随意。那些点的位置分布也……她眯起眼睛,试图在脑中构建一个坐标系。

“能借我炭笔和纸用一下吗?”她问净尘。

净尘连忙点头,从自己随身的小布袋里掏出半截用剩的炭笔和几张粗糙的黄纸——大约是平日里练字或记账用的。

程如意接过,将木片平放在桌上,拿起炭笔,开始在白纸上尝试临摹那个图案。她画得很慢,力求还原每条线的长度、角度和交叉点。净尘屏住呼吸在一旁看着,眼睛瞪得圆圆的。

临摹完,程如意对着两张图比对了一下,基本无误。她盯着纸上的图案,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些线条上虚划。

“净尘,你说那附近石头上有划痕,大概是什么样子的?能画一下吗?或者形容一下?”程如意又问。

净尘努力回忆,用手指在桌上比划:“有的……有点像半个圈,有的是一道短短的竖线……很淡,看不清。”

程如意在图案旁边记下:疑似辅助标记?方位参考?

她的大脑开始自动进入分析模式,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这只是一时兴起帮个小忙。

首先,排除这是文字或符文。结构太简单,缺乏重复与组合规律,不符合已知的任何文字系统特征。

其次,也不太像纯粹的装饰图案。过于单调,缺乏对称和美感的考虑。

那么,最有可能的是功能性标记或简易图示。

她想起净尘说的“狐狸洞”、“乱石坡”、“歪脖子松树”。这些都可以作为定位地标。

假设这个木片是指示某个地点的地图。那么,交叉的线条可能代表路径或方向,点代表位置或目标,箭头和弧线代表行动指示或地形特征。

程如意拿起木片,试着旋转不同的角度观察。当她将最长的那条线指向自己,并将木片上一个小小的箭头标记对准窗外某个方向时,她心中微微一动。

“净尘,你捡到木片的地方,如果面朝那棵歪脖子松树,太阳大概在哪个方向?”她问。

净尘眨眨眼,努力回想去年冬天的情形:“嗯……冬天日头低,我记得那时候大概是……晌午过后?太阳是偏西的,照在石坡的这一面。”她指了指木片上的某个区域。

程如意根据她的描述,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方位示意图,将太阳方向、松树位置、可能的路径(石坡走向)标注上去。然后将木片图案与这个方位示意图叠合比对。

她发现,当按照净尘描述的相对方位摆放时,木片上最长的那条线,大致指向西北方向。而那个箭头标记,似乎指向线条交叉网络中的一个特定节点,那个节点上刻的点也略大一些。

“你看,”程如意将两张纸并排放在净尘面前,用炭笔点着,“如果我们把这里当作你捡到木片的地方(狐狸洞附近),这条长线可能是通往某个主要方向的路,或者是一个主要的参照线。这个带箭头的点和这个大点,可能是目的地,或者下一个标记点。这些小点,也许是途中需要注意的次要位置,或者表示距离、数量的某种代码?”

她说得有些术语化,净尘听得半懂不懂,但看着程如意认真分析的样子,和她笔下那清晰的示意图,眼中崇拜的光芒更盛了:“程施主,你真的好厉害!一下子就看出这么多!”

程如意回过神,看着净尘闪闪发光的眼睛,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咳,这只是猜测,不一定对。而且,就算这是个地图,也可能只是以前山里猎户、樵夫做的简单记号,标记个陷阱位置或者储藏点什么的,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谁会特意在木头上刻这么复杂的记号呢?用石头摆一下不就好了?”净尘提出疑问,这孩子倒是有点刨根问底的精神。

程如意被问住了。确实,如果是临时性的标记,就地取材用石头树枝更简便。专门处理一块木片并刻上相对规整的图案,意味着制作者希望这个标记能留存一段时间,并且能被“看懂”——至少被特定的人看懂。

这让她想起了靖王曾给她看的那些混杂着民间符号、疑似黑市暗记的图案。那些图案往往也具有简洁、抽象、非装饰的特征,目的是在特定圈子里传递信息。

难道这木片也是类似的东西?是山贼、走私者、或者某种秘密团体留下的联络标记?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玩意儿可能就不止是“有趣”那么简单了。牵扯到这些事情里,绝对不符合她“静养避世”的初衷。

她立刻打消了继续深入分析的念头,将木片和两张纸推到一边,语气轻松地说:“好啦,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也许就是哪个顽皮的樵夫刻着玩的呢。这木片你既然喜欢,就好好收着吧,也是个纪念。不过,后山深处还是少去为好,不安全。”

净尘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感激地点点头,宝贝似的将木片重新包好,收进怀里。“谢谢程施主!我明白了。”她又看了看桌上程如意画的那两张分析图,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这两张纸,能送给我吗?我想留着。”

“拿去吧。”程如意大方地说,心想赶紧把这麻烦送走。

净尘开心地收好纸,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静蕖轩。

程如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揉了揉眉心。希望这事到此为止。可不知为何,木片上那个指向西北方向的箭头,和那个略大的点,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西北……后山深处……除了树林和石头,还能有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程如意刻意不再去想木片的事,继续她晒太阳、散步、发呆的规律生活。净尘也没再来打扰,只是在路上遇到时,会偷偷朝她羞涩又感激地笑一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三日下午,程如意正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用炭笔在纸上胡乱画着院子里的竹影,春桃进来通报:“小姐,靖王府的周延周大人来了,说是奉殿下之命,给小姐送些北疆的特产过来。”

程如意手一抖,炭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斜线。

北疆特产?萧景珩回来了?不对,他巡视北疆军务,不是说至少要两三个月吗?这才过去一个多月。

她定了定神,让春桃请周延到小厅稍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裙头发,尽量让脸色看起来苍白些(最近吃好睡好,脸色红润了不少),才慢慢走出去。

周延依旧是一身利落的侍卫服,风尘仆仆,但精神奕奕。他身旁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裹,见程如意出来,抱拳行礼:“程小姐,殿下命属下从北疆捎回些当地产的干果、肉脯,还有些安神的香料,给小姐尝鲜,或许对调养有些益处。”

“有劳周大人,殿下费心了。”程如意屈膝还礼,语气虚弱,“殿下……已经回京了?”

“尚未。殿下军务繁忙,还需些时日。这些是殿下途经边城时置办,命属下先行送回。”周延答道,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程如意略显红润的指尖(刚才捏炭笔捏的),又很快移开。

“原来如此。多谢殿下记挂。”程如意心里松了口气,没回来就好。嘴上却道,“我在此静养,一切都好,不敢劳动殿下远念。请周大人回去后代我向殿下谢恩。”

“小姐客气。”周延点点头,却并未立刻告辞,反而像是闲聊般说道,“说起来,属下这次路过北疆几个边镇,倒见了不少有趣的物事。有些当地土人交易的凭证,或是军中用的简易勘测标记,形状古怪,倒与中原大不相同。殿下还说,若是程小姐在此,或许又能‘看’出些名堂来,解解闷。”

程如意心头一跳,警铃大作。来了!又来了!试探!远程试探!

她立刻捂住心口,轻轻咳了两声,面露倦色:“周大人说笑了。我如今……连经书都抄不明白,那些军国大事、边镇风情,更是想都不敢想,一听便觉心悸。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周延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是属下多言了。小姐保重身体要紧。”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油纸包,放在桌上,“对了,还有此物。是属下在边境一处废弃驿站墙上无意看到的涂划,觉得形态奇特,顺手摹了下来。想着小姐在此清修无聊,或可当做个解闷的玩意儿瞧瞧,无需费神。殿下也不知此事。”

程如意看着那个油纸包,感觉它比刚才那个装着特产的包裹还要烫手。

又来!这次还加上了“殿下也不知”的免责声明!什么意思?私人委托?友情提供“娱乐项目”?

她可以拒绝吗?似乎没有理由。周延说是“解闷玩意儿”,姿态放得很低,她若强硬拒绝,反而显得心虚或不知好歹。

她只能僵硬地伸出手,接过那个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油纸包。“……多谢周大人。”

周延似乎完成了所有任务,不再逗留,告辞离去。

等他走远,程如意才慢慢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张质地较好的宣纸,上面用墨笔清晰地临摹了一个图案。

只看了一眼,程如意的呼吸就窒住了。

那图案……和净尘那块木片上的,不能说一模一样,但结构核心高度相似!

同样是交叉的直线形成不对称网格,同样是节点处有点状标记,同样有箭头和弧形辅助符号!只是这个摹本的线条更流畅些,网格结构略有不同,点的数量和位置也有差异,整体看起来比木片上的那个更“规范”、更“新”。

最关键的是,在这个摹本的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她曾在靖王给的某一批“市井杂图”中看到过的特殊标记——一个类似于简化山峦,中间带一竖的符号。当时她没在意,只归类为“不明含义符号类”。

而现在,这个符号与这个特定的网格图案结合在一起出现,还被周延特意从北疆带回……

这绝不是巧合!

靖王……或者周延,他们在北疆见到了类似的标记!他们可能也在调查这个标记的含义!然后,他们“顺便”把这个新发现的样本,送到了她这个“图形分析爱好者”手里。

程如意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所以,净尘的木片不是偶然。周延的到来也不是偶然。甚至净尘“听说”她会看图的传言,可能都不是偶然!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她踏入青莲庵,或许更早之前,就布下的局!

靖王根本没有放过她!他把她“发配”到山上“静养”,却依然在遥控观察,甚至利用她!他知道她闲着无聊可能会对“谜题”感兴趣(或者他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刺激她),所以他通过净尘(或许净尘自己都不知道被利用了)提供了第一个“样本”,又通过周延提供了第二个“关联样本”!

他想干什么?把她当成一个免费的、远程的、无法拒绝的“图案识别机”?用这种迂回的方式,继续榨取她那点被迫开发出来的“分析能力”?

愤怒、恐惧、还有一种被完全操控的无力感,交织在程如意心头。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罐里的昆虫,罐子外面的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每一次挣扎,还时不时丢点新东西进来,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她想把这张纸撕碎,想把那块木片扔掉,想对着山下大喊“我不玩了”!

但是,她不能。

撕碎纸张,扔掉木片,并不能让她脱离这个游戏。只会让操控者认为她“不配合”,进而可能采取更直接、更让她无法承受的手段。

她坐在那里,对着那张北疆摹本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暮色四合,春桃进来点灯,她才如梦初醒。

“小姐,您没事吧?脸色好难看。”春桃担忧地问。

“……没事。”程如意声音沙哑,她将北疆摹本和之前自己画的那两张分析图(幸好净尘没全拿走,她还留了张草稿)一起铺在桌上。

灯光下,三个图案并列。

青莲庵后山的陈旧木片,北疆驿站的墙壁涂划,还有她根据记忆还原的、那个曾出现在“市井杂图”中的山峦符号。

跨越千里,出现在不同场景(山林、边境驿站、京城市井),但核心结构一致的标记。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猎户记号或孩童涂鸦。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网络,一个……需要被破译的密码。

而她,程如意,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那个被选中(或者被强塞)的破译者。

她可以继续装傻,装病,把这些东西束之高阁。

但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就如同破土的幼苗,难以遏制。尤其是当你知道,那个把你丢进谜题里的人,正在暗处观察着你的每一个反应。

更可怕的是,如果这个标记网络真的涉及什么危险的事情(走私、谍报、甚至谋逆),而她明明有所发现却隐瞒不报,将来东窗事发,她会不会被牵连?

前进是坑,后退是崖。

程如意盯着那三个图案,眼神逐渐从慌乱变得冷静,甚至染上了一丝破罐破摔的讥诮。

好,靖王殿下。你想看我会“画”出什么是吗?

你想让我这个“分析工具”继续为你工作是吗?

行。

但是,这次的“工作汇报”方式,得由我自己来定。

你想看专业的图表分析?我偏不给。

你想看清晰的逻辑推导?我偏不写。

你不是把我当病人,送到这清静地界“静养”吗?

那我就给你一份,绝对“清静”,绝对“养神”,也绝对让你……意想不到的“答卷”。

她拿起炭笔,在一张全新的纸上,开始书写。

不是分析报告。

而是一封信。

一封,写给靖王萧景珩的,信。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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