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今天要推的小说名字叫做《烬宫:斯文疯王》,是一本十分耐读的历史古代作品,围绕着主角沈砚阿蛮之间的故事所展开的,作者是辰河星。《烬宫:斯文疯王》小说连载,作者目前已经写了256581字。
烬宫:斯文疯王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七月中,大暑。
京城热得像口烧红的锅,青石板路上腾起滚滚热浪,连护城河的水都被晒得发烫,河面上漂着几尾翻白的死鱼,散发出腐臭的气味。槐树上的蝉鸣嘶哑得断了气似的,一声长,一声短,听得人心烦意乱。
吏部的公文是午时送到的。
两个身着青色吏服的书吏敲开沈砚宅院的门时,沈忠正在院子里打水。老人看见那身吏服,手一抖,木桶哐当掉进井里,溅起一片水花。
“沈修撰……沈大人在吗?”领头的书吏语气还算客气,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砚从书房走出来。他今日没有穿官袍,只着一身半旧的青衫,袖口还沾着墨迹。这二十多日闭门思过,他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
“我就是。”他的声音平静。
书吏从怀中取出一份黄绫封套的公文,双手呈上:“吏部公文,请沈大人接旨。”
没有“奉天承运”,没有“皇帝诏曰”,只是吏部的一纸公文。这意味着,这不是皇帝的亲旨,而是吏部的正常调动——但谁都知道,这“正常”背后,是什么。
沈砚接过公文,拆开封套。里面的纸是质地中等的官笺,盖着吏部的大印,还有周显的私章。字迹工整,是标准的吏部行文:
“查翰林院修撰沈砚,自入仕以来,虽勤勉于职,然性情偏执,行事激进,于江南漕运核查中屡次逾矩,有违官箴。经吏部议,内阁准,着即日起免去翰林院修撰一职,调任云南永昌府学政,秩正七品,限十日内赴任。钦此。”
云南永昌府学政。正七品。
沈砚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不是为品级——从六品修撰到正七品学政,只降了半级,不算太重。是为地点。
永昌府。他知道那个地方。云南最西边的府,接缅甸,多瘴疠,汉夷杂处,是朝野皆知的“烟瘴之地”。去那里做官,与其说是调动,不如说是流放。
而且,“限十日内赴任”。从京城到永昌,万里之遥,十日内启程,就是连收拾打点、告别亲友的时间都不多给。
“沈大人可听清了?”书吏问。
“听清了。”沈砚将公文折好,收入袖中。
“那便请沈大人十日内离京。”书吏顿了顿,又补充道,“吏部有令,沈大人既已调任,便不宜在京久留,以免……生变。”
话说得委婉,意思很明白:赶紧走,别在京城惹事。
沈砚点点头:“我知道了。”
书吏行了礼,转身走了。沈忠关上门,回过身时,老泪纵横:“少爷……他们这是……这是要把您往死路上逼啊!永昌府那种地方,听说瘴气重得很,去十个要死三五个……少爷,您不能去啊!”
沈砚扶住老仆的肩膀:“忠叔,圣命难违。”
“什么圣命!分明是周显那帮人要害您!”沈忠哭道,“少爷,您去求求徐大人,求求陛下……陛下不是看重您吗?怎么能让您去那种地方?”
沈砚苦笑。看重?或许吧。但皇帝的看重,抵不过朝堂的平衡,抵不过周显一党的压力。这份调动公文,表面是吏部的决定,实则是各方妥协的结果——周显要把他赶出京城,皇帝要保他性命,于是就有了这“贬谪”,这“流放”。
既惩处了他的“逾矩”,又给了周显面子;既把他赶离了权力中心,又留了他一条命。
这就是帝王之术。冷酷,但有效。
“忠叔,”沈砚轻声道,“收拾东西吧。简单些,带不走的……就扔了,或送人。”
“少爷……”
“去吧。”
沈忠抹着泪去了。沈砚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向天空。天空是那种被热浪蒸得发白的颜色,云很薄,很高,像一层褪了色的纱。
他想起一个月前,也是在这个院子里,他对沈忠说“有些事,明知是死,也要去做”。
现在,他真的要去“死地”了。
下午,徐阶来了。
老学士是坐轿子来的,轿帘掀起时,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来,额头上都是汗。沈砚连忙迎上去,扶他进正房。
“不用扶,老夫还没那么老。”徐阶摆摆手,在椅子上坐下,喘息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沈砚,“公文收到了?”
“收到了。”
“永昌府学政。”徐阶重复了一遍,摇摇头,“周显下手够狠。”
“陛下……准了?”沈砚问。
“准了。”徐阶叹了口气,“今日早朝,周显上疏,说你‘性情偏激,不宜在京’,建议外放历练。几位御史附议,内阁也没反对。陛下……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默许。
沈砚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熄灭了。他原以为,皇帝至少会保他不被外放,至少会留他在京城。可现在……
“别怪陛下。”徐阶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漕运案闹到如今,朝堂上两派势同水火,总要有个了结。你离京,是给周显一个台阶,也是给朝局一个缓冲。”
“所以,我就是那个台阶。”沈砚的声音很轻。
徐阶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沈砚,你还年轻,路还长。永昌虽远,但天高皇帝远,未必不是好事。在那里,你至少能做事,能读书,能……活着。”
活着。
这个词,在如今的沈砚听来,既沉重,又讽刺。
“学生明白了。”他躬身行礼。
“这个,你拿着。”徐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信封没有署名,只盖了个私章,“到了永昌,若有难处,可以找这个人。他是老夫的门生,在云南布政使司任职,或许能帮上些忙。”
沈砚接过信:“谢老师。”
“还有,”徐阶压低声音,“你那些关于漕运的材料……都处理掉。别带走,也别留。烧了,或者……交给老夫。”
沈砚一愣。
“周显不会放过你。”徐阶的声音更低了,“你离京这一路,不会太平。那些材料若被搜出,就是‘私藏机密,图谋不轨’的罪证。到时候,就不是贬谪,是下狱了。”
沈砚心中一凛。他确实没想过这一层。
“学生……这就去处理。”
“去吧。”徐阶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沈砚送徐阶到门口。老学士上轿前,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惋惜,有期许,还有一丝沈砚看不懂的深意。
“保重。”
轿子远去了。沈砚站在门口,看着那顶青布小轿消失在巷子尽头,许久,才转身回院。
他走进书房,打开那个装满了材料的木箱。账册抄录、装订线记录、纸张对比、探子回报、密函抄件……这一箱纸,是他这几个月的心血,是他与贪腐斗争的见证。
现在,要烧掉。
他蹲下身,一张一张地翻看。那些字迹,有些工整,有些潦草;那些数字,有些清晰,有些模糊;那些线索,有些明确,有些隐晦。每一张纸,都记录着一个疑点,一个破绽,一个可能掀翻整个贪腐网络的线索。
而现在,这些都要变成灰烬。
沈砚的手在抖。他不甘心。这些材料,这些证据,是他拼了命查来的,是他差点丢了性命换来的。现在却要自己亲手毁掉?
可不毁掉,又能怎样?带走?路上被搜出,就是死罪。留下?留给谁?谁会保护这些材料?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绝。
他端起烛台,走到院中。将木箱里的材料一张一张取出,放在地上,然后点燃。
火苗腾起,吞噬了纸张。墨迹在火焰中扭曲、焦黑、化为灰烬。那些数字,那些名字,那些证据,在火光中一点点消失。
沈砚蹲在旁边,看着火。火焰的热浪扑在脸上,烫得皮肤发痛,但他没有退开。他就那样看着,看着自己这几个月的心血,一点点化为青烟,飘散在闷热的空气中。
烧到最后,只剩下那份吏部的调令公文。他拿起,看了看,也扔进了火里。
黄绫封套很快卷曲、变黑,吏部的大印在火焰中模糊不清。最后,一切都成了灰。
沈忠在一旁看着,老泪又流了下来。但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打来一盆水,等火完全熄灭后,将灰烬浇透,然后扫进簸箕,倒进后院。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擦黑。
沈砚回到书房,开始收拾行李。书要带一些,但不能多——路途遥远,带不了太多东西。他挑了几本经史,几本律法,还有几本诗文集。笔墨纸砚要带,官服要带——虽然只是正七品的学政官服,青色的袍子,补子上绣的是鸂鶒,比修撰的鹭鸶低了一等。
衣服只带了几件换洗的,都是半旧的,不惹眼。银两要带些——徐阶临走时,让轿夫悄悄塞给沈忠一个包袱,里面是五十两银子,还有几块碎金。这是老学士的私房钱。
收拾完,已经是亥时。沈砚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看着四壁的书架。大部分书都留下了,只等明日送人,或卖掉。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更了。
他吹灭蜡烛,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睁着眼,看着黑暗中的房梁。梁上有蛛网,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想自己寒窗苦读十载,想金榜题名时的风光,想入翰林院时的抱负,想查漕运案时的决心,想朝堂上的争斗,想皇帝的怒火,想徐阶的叹息……
最后,他想起了父亲。
父亲是个私塾先生,一生清贫,却总对他说:“砚儿,读书人,要有骨气。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他做到了“直中取”,可结果呢?
黑暗中,他轻轻叹了口气。
次日,消息传开了。
翰林院里,议论纷纷。有人惋惜,有人庆幸,有人冷嘲热讽。
郑文举和罗文谦凑在一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永昌府学政?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郑文举笑道。
“是啊,听说那里四季如春,花开不断。”罗文谦附和,“沈修撰……哦不,沈学政去了,定能大展宏图。”
“只是可惜了,这一去,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那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不知进退,非要跟周尚书作对?”
几个老翰林听了,摇头叹息,却没说什么。官场沉浮,他们见得多了。沈砚这样的,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都察院里,令狐安正在写弹劾奏章——弹劾另一位官员。听说沈砚被贬的消息,他笔尖顿了顿,然后继续写,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意。
户部,张承业正在看文书。下属来报沈砚被贬永昌,他抬起头,嗯了一声,然后继续看文书。只是那眼神,轻松了许多。
周显在吏部衙门,听着各司郎中汇报。提到沈砚的调令已经发出,他点点头:“按规矩办就好。”
一切如常。朝堂少了一个“不识时务”的修撰,就像湖面少了颗石子,涟漪过后,恢复平静。
只有几个人,在暗中为沈砚奔走。
徐阶去了杨廷和府上,闭门谈了一个时辰。出来时,脸色稍霁——杨廷和答应,会写信给云南的旧部,让他们对沈砚“稍加照拂”。
还有几位清流官员,悄悄托人给沈砚送了程仪,不多,但是一份心意。附的信都很短,无非是“保重”“来日方长”之类的话。
沈砚一一收下,一一谢过。
第三日,他去吏部办理交接手续。
吏部的官员对他很客气——毕竟他现在还是官身,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将来会不会东山再起。手续办得很快,新的官凭、路引、驿马文书,一样样交到他手里。
“沈大人,”办手续的员外郎低声说,“此去路远,多保重。云南那边……气候与中原不同,要多注意身体。”
“谢大人关心。”沈砚拱手。
走出吏部衙门时,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看着衙门前那对石狮子。石狮子怒目圆睁,瞪着每一个进出的人,仿佛在质问,又仿佛在嘲笑。
第四日,他去了翰林院,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东西。
值房里,他的桌案已经空了。笔洗洗净了,砚台擦干了,镇纸收起来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桌面,和桌面上积的一层薄灰。
几个同僚看见他,神色各异。有人点头致意,有人假装没看见,有人欲言又止。
郑文举和罗文谦不在——听说今日告假了,大概是懒得见他最后一面。
沈砚也不在意。他将最后几本私人的书打包,向掌院典簿交了钥匙,然后向徐阶的值房走去。
徐阶不在。老学士今日没来翰林院。
沈砚在值房外站了一会儿,然后深深一揖,转身离开。
走出翰林院大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匾额上“翰林院”三个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曾以为,会在这里待很久,修史,撰文,实现抱负。
现在,他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