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室死一般寂静。
唯有那根黑色的电话线,随着听筒的摇晃,在半空中微微打着转。
电流滋滋作响,那个尖锐的女声像是要把耳膜刺穿,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脑子里。
“霍大哥!你千万别被骗了!”
“那个贱人肯定还没走远,她偷了我的信物,还模仿我的字迹……”
“我在村里因为想你,天天哭夜夜哭,眼睛都快瞎了,你要是对不起我,我就一头撞死在村口的磨盘上!”
哭腔凄厉,甚至带了颤音。
如果不看现场,还真以为是哪个痴情女遇上了负心汉。
门口几个年轻的小战士把头埋得极低,肩膀抖得像筛糠,想笑又不敢出声,憋得脸红脖子粗。
林娇娇站在门边,原本被吓白的脸,此刻又透出一股病态的兴奋。
她指甲掐进掌心,眼神像钩子一样死死盯着夏清。
“听见没有?人家正主都以死明志了!”
林娇娇声音拔高,尖细刺耳。
“有些人脸皮是真厚,抢男人抢到部队来了,也不怕半夜鬼敲门!”
霍野没给林娇娇哪怕一个余光。
他像尊煞神,立在办公桌旁。
怀里的分量很轻,轻得让他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个人,是一团随时会化掉的云。
可这团云,烫得吓人。
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冷香,混着女人身上病弱的热气,顺着他的作战服领口往里钻。
像是某种慢性毒药。
霍野喉结上下滚了一下,有些燥。
“放我下来。”
怀里的人动了。
夏清的声音很哑,像是被粗粝的沙子磨过,却莫名带着股慵懒的钩子。
霍野垂眸。
正好对上她微微昂起的小脸。
眼尾泛红,眸光流转,哪里有半点被拆穿的惊慌?
全是戏谑。
“站得住?”霍野嗓音沉闷。
夏清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踩死几只臭虫,坐着就够了。”
够狂。
霍野挑眉,眼底划过一抹玩味。
他手臂肌肉绷紧,稳稳将人放在了桌边的木椅上。
接着,男人做了一个让全场掉下巴的动作。
他抓起那只还在喋喋不休的听筒,没有挂断,而是直接递到了夏清的唇边。
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握着话筒,只要夏清稍稍低头,嘴唇就能碰到他的指关节。
这一幕,纵容得没边了。
夏清也没客气,就着他的手,偏头凑近话筒。
电话那头的夏婉还在输出。
“……霍大哥,你一定要把那个狐狸精抓起来游街……”
“我是夏清。”
简简单单四个字。
清冷,干脆。
电话那头的哭嚎声像是被刀闸猛地斩断。
戛然而止。
听筒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像是风箱在拉扯。
足足过了三秒。
那头爆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你是谁!你是那个冒牌货!你不要脸……”
“夏婉。”
夏清没给她发挥的机会,语气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省省吧,大伯教你的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在村里好使,在这儿?”
她轻笑一声:“那是耍猴。”
“你胡说!我是夏清!你这个烂货,你才是夏婉!”电话那头的声音开始发抖,那是极度心虚的表现。
夏清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皮微抬,视线却并未落在电话上。
而是直勾勾地看向身旁抽烟的男人。
霍野也在看她。
烟雾缭绕间,男人黑沉沉的眸子像深不见底的潭。
“既然你说你是真的,”夏清盯着霍野的眼睛,话却是对着电话讲的,“那我们不如当着霍团长的面,对个质。”
“当初大伯偷我爸留下的信物,是在哪天晚上下手的?你那个假介绍信,又是花了几只鸡换的?”
电话那头呼吸急促:“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
夏清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恶劣的笑。
“咱们聊点听得懂的。”
“五岁那年,咱们一起下河摸鱼。你在河滩上摔了一跤,屁股左边划了一道七厘米的口子。”
夏清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通讯室。
“当时缝了三针,像条黑蜈蚣。”
“那个疤,现在还在吧?”
噗——!
门口的小战士终于没憋住,笑出了猪叫声,又赶紧捂住嘴。
霍野夹着烟的手指明显顿住。
他眯起眼,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移,扫过夏清红裙包裹的腰臀位置,又迅速移开。
这女人,路子真野。
这种私密话也是能随便往外抖的?
电话那头彻底崩了。
“你……你怎么知道!你这个变态!你闭嘴!”
“因为我是看着赤脚医生给你缝的。”
夏清眼神骤冷,原本慵懒的气场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还要我继续吗?”
“说说你为了骗那块的确良布料,是怎么在村支书家后院……”
“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崩溃至极的尖叫。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巨响。
嘟——嘟——嘟——。
电话断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位“真千金”此刻怕是已经瘫在地上了。
通讯室里落针可闻。
刚才那些嘲讽、看戏的眼神,此刻全变了。
这哪里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这分明是一朵带刺的食人花!
几句话,把对方老底揭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简直——杀疯了。
夏清神色淡淡,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不是她。
她侧过头,看向早就面如土色的林娇娇。
“听清楚了?”
夏清声音很虚,却冷得掉渣。
“需不需要我也脱了给你验验?或者……咱们去派出所开个证明,看看到底谁屁股上有花?”
林娇娇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她咬着牙,怨毒地瞪了夏清一眼,转身就要溜。
“站住。”
两个字。
平地起惊雷。
霍野把指尖燃尽的烟头摁灭在桌角,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的威压。
林娇娇浑身一僵,双腿像是灌了铅。
霍野大步走过去。
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他停在林娇娇面前,居高临下。
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我刚才说的话,你是当耳旁风?”霍野嗓音森寒。
林娇娇吓哭了,眼泪鼻涕一起流:“霍团长……我也是为了咱们团的名声,怕您被骗……”
“我的人,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霍野没听她解释,侧头看向门口的纠察兵。
“去禁闭室。”
“关三天,五千字检讨。”
男人语气冷硬,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少一个字,就别放出来。”
“是!”
两个纠察兵二话不说,架起哭得撕心裂肺的林娇娇就往外拖。
世界清静了。
霍野转过身,大步回到桌前。
他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高大的身躯缓缓压低,将夏清整个人圈在这一方逼仄的天地里。
极具侵略性的男性荷尔蒙瞬间爆发,将夏清牢牢包裹。
两人离得太近了。
近到夏清能数清他硬朗的睫毛,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着烟草味的硝烟气。
霍野盯着她的眼睛,眸色晦暗不明。
刚才那股子狠劲儿,真招人。
“屁股上有疤?”
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不正经的痞气和试探。
“你没有吧?”
夏清愣了一秒。
这男人……在调戏她?
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却并没有躲闪,反而迎着他灼热的目光,挑衅地扬起下巴。
“霍团长要是好奇……”
夏清眼波流转,声音轻得像羽毛刷过心尖:“今晚回去,你自己检查检查?”
霍野眸色骤然一深。
像是有一把火,腾地一下在小腹烧了起来。
真是个妖精。
要命的妖精。
他深吸一口冷气,压下那股躁动,大手一伸,再次将人打横抱起。
动作粗鲁,力道却很轻。
“行。”
霍野咬着后槽牙,在她耳边低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那就回去好好检查。”
“要是敢骗老子,后果自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