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深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岩石的尘埃和能量逸散的焦糊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味道。五具巡逻队修士的尸体横陈在地，死状凄惨，他们的生命能量已被吞噬殆尽，只余下干瘪的躯壳，在偶尔闪烁的灵能灯残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林昊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连续动用[幽影步]和[吞噬]能力，虽然瞬间决胜负，但对刚突破至灵徒五阶的他来说，消耗亦是不小。他能感觉到噬星珠内新获得的30灵能点正在快速转化为精纯的灵力，补充着他的消耗，甚至让他的修为在五阶的基础上又精进了一小截，但精神上的紧绷和杀戮带来的冰冷感，却需要时间平复。
老陈头拄着镐头，独眼放光地扫视着战场，确认再无活口，然后熟练地开始在一些尸体上摸索，嘴里嘟囔着：“啧，这帮穷鬼，比张屠还寒酸……就几块下品灵石。”他将搜刮来的少许灵石和干粮塞进一个破布袋。
小蛮则远远地站着，背对着尸骸，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她终究没能忍住，扶着粗糙的岩壁，剧烈地干呕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杀戮，那生命被瞬间吞噬吸干的恐怖景象，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是没见过死亡，在黑矿坑底层，死亡如同呼吸般平常，但如此高效、如此冷酷、如此……掠夺性的死亡，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
林昊瞥了她一眼，眼神依旧冰冷，但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他没说什么，只是走到那队长尸体旁，捡起了那张简易矿坑区域地图和那枚代表巡逻队的骨牌，仔细查看。
“林……林大哥……”小蛮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她转过身，不敢看地上的尸体，泪眼婆娑地望着林昊，“我们……我们杀了巡逻队的人……王厉主管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完了……”
老陈头啐了一口，骂道：“屁话！不杀他们，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们！小丫头片子，这矿坑底层就是人吃人，心不狠，死得快！”
林昊将地图和骨牌收起，目光扫过幽暗的矿道深处，那里仿佛有更多的脚步声和灯光正在汇聚。他的感知比老陈头和小蛮敏锐得多。
“他们不会罢休。”林昊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刚才的动静，肯定已经引起了附近其他巡逻小队的注意。很快会有更多人过来，其中很可能有灵徒六阶，甚至更强的人。”
老陈头的独眼猛地一凝，脸上的兴奋褪去，换上了凝重：“妈的，还真是……杀了小的，来了老的。林小哥，怎么办？继续躲？还是换个地方？”
林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小蛮身上。这个一直怯生生、需要保护的小姑娘，此刻虽然恐惧，却也没有崩溃逃走。她只是无助地看着他，仿佛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们躲不了太久。”林昊缓缓道，“他们的搜索网会越收越紧。而且，我们需要资源，需要离开这片区域的路线。”他扬了扬手中的地图，“这上面标注了一些巡逻路线和休息点，但还不够。”
他顿了顿，看着小蛮：“小蛮，你对这片矿坑比我们熟悉。你知道还有哪些更隐蔽、资源更丰富的废弃矿脉或者岔路吗？”
小蛮被林昊的目光注视着，身体又是一颤，下意识地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我……我知道一些……但很多地方都很危险……有……有塌方，或者厉害的地底妖兽……”
“现在哪都不安全！”老陈头不耐烦地打断她，“赶紧说，哪条路能甩开那帮鹰犬？”
小蛮被老陈头一吼，吓得缩了缩脖子，眼圈更红了。
林昊抬手，示意老陈头稍安勿躁。他走到小蛮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尽管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小蛮，害怕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告诉我你知道的，我们一起想办法活下去。”
或许是林昊语气中那丝罕见的平和起了作用，或许是他之前展现的强大实力带来了一丝诡异的安全感，小蛮抬起头，看着林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温柔，只有绝对的冷静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求生欲。
她忽然想起之前被张屠欺负时，是林昊救了她。想起他重伤之下，依然带着他们逃出生天。想起刚才，他如同黑暗中的死神，轻易收割了那些追兵的性命。
他很强。而且，他暂时还需要他们。
小蛮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胃里的翻腾。她用手指蘸着地上的尘土，在相对平整的岩石上画了起来，线条虽然颤抖，却异常清晰。
“这……这边主矿道往西三里，有一个很隐蔽的裂缝，通往一条废弃的老矿脉，我……我以前偷挖劣质灵石时发现的，里面岔路很多，很深……据说很久以前出过事，后来就废弃了，巡逻队很少去那边……”她一边画，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但……但那里面好像有……有‘石蝠’栖息，那种妖兽听觉很好，很讨厌光亮，数量很多……”
老陈头凑过来看着草图，独眼一亮：“老矿脉？好地方！那种地方往往有他们遗漏的矿窝子！石蝠虽然麻烦，但胆子小，不主动招惹一般没事儿！”
林昊仔细看着小蛮画的简图，将其与刚得到的地图在脑中对比印证，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条值得冒险的路线。
就在这时，林昊耳廓微动，脸色骤然一冷：“来不及细说了，又有一队人过来了，比刚才那队更强，速度很快！”
老陈头脸色一变，抄起铁镐：“妈的，阴魂不散！多少人？”
“六个。”林昊感知着远处的灵力波动，“一个灵徒六阶巅峰，五个灵徒五阶。正向这个岔口而来，最多三分钟就到。”
压力瞬间骤增！
一个灵徒六阶巅峰！这绝不是刚才那个靠能量义肢勉强达到六阶的队长可比。林昊虽然刚刚突破五阶，吞噬能力诡异，但正面对上六阶巅峰，胜负难料，更何况还有五个五阶的帮手！
“走！”林昊当机立断，指向小蛮所说的西面矿道，“老陈，你护着小蛮先走，进那个裂缝！我断后！”
老陈头二话不说，一把拉住小蛮的胳膊：“丫头，带路！快！”
小蛮被拉得一个踉跄，惊慌地看向林昊：“林大哥，你……”
“快走！”林昊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已经转身面向来时的矿道，周身气息开始收敛，如同准备扑击的猎豹，幽暗的灵力在指尖流转。
老陈头深知情况危急，不再犹豫，几乎是拖着小蛮向西跑去。小蛮一步三回头，看着林昊独自屹立在幽暗矿道中的背影，那背影并不宽阔，却仿佛一堵能挡住所有危险的墙壁。
然而，祸不单行。老陈头和小蛮刚跑出百米，前方矿道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扑翼声和尖锐的嘶叫！
十几只拳头大小、通体灰黑、依靠声波感知的石蝠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从岩壁缝隙中蜂拥而出，如同一片黑云般扑来！它们虽然单体实力微弱（仅相当于灵徒一二阶），但数量众多，尖牙带着麻痹毒素，被缠上极为麻烦，更重要的是，它们的尖叫声在矿道中能传得很远！
“操！是石蝠！”老陈头骂了一声，挥舞铁镐砸飞两只，但更多的石蝠绕过他，直扑向身后的小蛮！
小蛮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挥舞手中的尖锐石片，却毫无章法，眼看就要被蝠群淹没。
后方，林昊感知到前方的变故和蝠群的尖啸，眉头紧锁。后面的追兵显然也听到了这动静，速度猛地加快！
前后夹击！绝境！
林昊眼中寒光一闪，正要不顾消耗先清理蝠群——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也许是前后绝境的巨大压力，也许是看到林昊独自断后的背影，也许是不想再成为累赘……小蛮看着扑到眼前的狰狞石蝠，看着远处即将出现的追兵光芒，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孤寂而决然的背影……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或者说绝望中的狠劲，猛地从她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她不再尖叫，不再慌乱。那双总是含着泪水和恐惧的大眼睛里，骤然闪过一抹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
“老陈叔！你去帮林大哥！”小蛮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尖利而坚定，甚至带上了几分命令的口吻，“这些臭蝙蝠，交给我！”
不等老陈头反应，小蛮猛地将手中那块她一直紧握的、削尖的岩石碎片狠狠刺入自己的手臂！
“嘶——！”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鲜血瞬间涌出。
但诡异的是，那些原本扑向她的石蝠，像是被更强烈的刺激吸引，猛地转向，疯狂地扑向她流血的手臂！血腥味和疼痛的波动，对于依靠声波和嗅觉感知的石蝠来说，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
小蛮忍着剧痛和恐惧，猛地转身，不再向西，而是向着侧后方一条狭窄的、向下倾斜的废弃岔路疯狂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用力挤压着手臂的伤口，让鲜血更多地洒落，同时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最大限度地吸引着所有石蝠的注意力！
“来啊！你们这些丑东西！来追我啊！”她嘶哑地喊着，声音在矿道中回荡。
整整十几只石蝠，完全被她的鲜血和声音吸引，形成一股灰黑色的旋风，紧追着她，涌入了那条向下倾斜的黑暗岔路！瞬间，主矿道西段的威胁为之一清！
老陈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就连正准备回身救援的林昊，也猛地停下了动作，霍然转头，看向那个引着蝠群冲向绝路的小小身影，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真正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瞬间就明白了小蛮的意图——她用自己作饵，引开了石蝠群，为他们清理了前进的道路，更重要的是，她那边的动静和血腥味，很可能也会吸引后方追兵的部分注意力！
这个一直需要保护、怯懦胆小的小姑娘，在绝境之中，竟然做出了如此惨烈而决绝的选择！
“小蛮！！”老陈头发出一声嘶吼，想要追过去。
“别过来！”小蛮的声音从下方的黑暗岔路中传来，带着哭腔，却异常强硬，“快走！带林大哥走！别管我！我能甩掉它们……我知道下面有个水潭……我能躲进去……”
这话语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诀别。谁都知道，被十几只石蝠追入一条未知的、向下的死路，生还几率渺茫至极。
后面的追兵脚步声和呼喝声已经近在咫尺，灯光已经能隐约照亮拐角。
小蛮的声音最后传来，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林大哥……老陈叔……活下去！”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下方深处传来的更密集的石蝠嘶叫和噗通一声落水声。
然后，是一片死寂。
林昊站在原地，身体僵硬。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小蛮的气息伴随着那落水声，瞬间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消失在幽深的地下水中。同时，后方追兵强大的气息已经逼近拐角！
老陈头独眼赤红，狠狠一跺脚，猛地拉起还在发愣的林昊：“走啊！林小哥！别让那丫头白死！！”
林昊被老陈头猛地一拉，回过神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黑暗的、吞噬了小蛮身影的向下岔路，眼底的冰冷仿佛被什么东西击碎了一瞬，涌现出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
身后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他猛地转身，眼中所有的情绪瞬间被压下，重新化为极致的冰冷和杀意。
“走！”
他低喝一声，与老陈头一起，如同两道幽灵，瞬间没入西面主矿道的黑暗之中，向着小蛮用“牺牲”指出的那条生路，疾驰而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十息，另一支装备更精良、气息更强大的巡逻队冲入了这片血腥的战场。为首的是一名面色冷峻、气息达到灵徒六阶巅峰的壮汉。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五具干尸，脸色阴沉得可怕。
“追！他们刚走不久！分头搜！那声尖叫和蝠群动静不对劲，下面那条岔路也派人去看看！”他厉声下令，目光扫过西面矿道和小蛮消失的向下岔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他首要的目标，显然是那个能瞬间击杀五名队员、包括一名灵徒六阶的诡异“吞噬者”。
他带着主力，毫不犹豫地向着林昊和老陈头消失的西面矿道追去。
只派了一名灵徒五阶的队员，小心翼翼地摸向那条传来落水声和微弱血腥味的向下岔路探查。
矿坑底层的猎杀与逃亡，再次展开。只是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似乎因为一个少女突如其来的觉悟和牺牲，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林昊的心中，一颗名为“责任”和“伙伴”的种子，在这场血腥的逃亡和意外的牺牲中，悄然埋下。小蛮那决绝的眼神和嘶喊，如同烙印，刻入了他的脑海。
他知道，如果她还能活下来……他欠她一条命。
而此刻，首要的是，活下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碾压一切敌人，强到足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强到能够去黑暗深处，确认那个微弱的气息是否还存在。
他的吞噬欲望，从未如此刻般强烈。不仅为了生存，似乎……也多了一点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