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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沈明月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刺破了竹林里最后一丝缓和的气氛。徐祯和扶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指尖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她看着赵承煜,这个总在危急时刻出现、行为难辨的世子,此刻脸上的从容彻底碎裂,眼底翻涌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祖父的老管家……”赵承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仿佛那能让他避开沈明月的目光,“你说的是福伯?”

沈明月冷笑一声,肩头的伤口因情绪激动又渗出血迹:“是不是他,你心里清楚。我躲在刑场外围的槐树上看得清清楚楚,他穿着笔吏的青布袍,手里托着个乌木托盘,托盘上就放着那杯酒。父亲接过酒杯时,他还弯腰说了句什么,父亲听完就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然后一饮而尽。”

徐祯和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幼时在侯府书房翻到的旧卷,其中一页记着沈将军处斩当日的天气——“惊蛰,阴,有雨”,旁边用朱笔小字写着:“英公府福伯入刑场,未归。” 当时只当是无关紧要的记录,此刻才惊觉那短短几字藏着怎样的惊心动魄。

赵承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福伯是祖父最信任的人,掌着府里的库房钥匙,连父亲的婚帖都是他亲手誊写的。十年前他突然说要告老还乡,祖父赏了他良田百亩,可第二年就传来他病逝的消息……”

“病逝?”沈明月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我看是被你们灭口了吧!”

“不是!”赵承煜猛地提高音量,又迅速压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福伯的坟就在京郊的乱葬岗,没有墓碑,但我去年还去添过土。” 他看向沈明月,目光带着一丝恳求,“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

“不必了。”沈明月别过脸,望着潺潺流淌的溪水,“人都死了,认不认又有什么意义?我只问你,他为什么要给我父亲送那杯酒?英国公府到底和我父亲的案子有什么牵扯?”

徐祯和忽然想起姑父书信里的一句话:“英公府藏着比兖王更深的水。” 当时只当是姑父攀咬的借口,此刻却觉得后背发凉——兖王私运军械、构陷忠良已是铁证,若英国公府也牵涉其中,那十年前的南疆军械案,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更黑暗。

赵承煜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半朵莲花:“这是福伯走前留给我的,说若有天遇到拿着另一半莲花的人,就把这半块交给他。” 他将玉佩递给沈明月,“你看这个,认得吗?”

沈明月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骤然收缩。她颤抖着从贴身的荷包里摸出另一半玉佩,拼在一起,正好是一朵完整的莲花,花瓣边缘刻着极小的“沈”字。

“这是……我母亲的陪嫁玉佩。” 沈明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过,若有天遇到能拼合玉佩的人,就是父亲的救命恩人……可他明明是送毒酒的人!”

“或许……”徐祯和迟疑着开口,“福伯送的不是毒酒?”

这话一出,两人都看向她。徐祯和定了定神,继续道:“沈将军被定罪的是通敌叛国,按律当凌迟处死。若真是毒酒,反倒像是……留了全尸?”

沈明月愣住了。赵承煜也猛地反应过来,眼神亮了几分:“对!祖父当年总说,沈将军是条汉子,不该落得那般下场。福伯去刑场前,祖父曾在书房枯坐一夜,还让我给沈将军的幼子送过一袋银子,只是那孩子没过多久就染病死了……”

“那是我弟弟!”沈明月的声音哽咽,“他不是病死的,是被兖王府的人扔进了护城河!”

竹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赵承煜的亲兵匆匆跑进来:“世子,宫里来人了,说陛下让您即刻入宫,大理寺查出兖王与兵部尚书私通的书信,还提到了……英国公府。”

赵承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徐祯和扶着沈明月站起身:“我们也去。”

“你们不能去!”赵承煜拦住她,“宫里现在是龙潭虎穴,兖王的人还在暗处,你们去了只会被当枪使!”

“那你呢?”徐祯和直视着他,“你以为你现在去,就能全身而退?” 她晃了晃手里的铜盒,“姑父的印章、福伯的玉佩、沈小姐的证词,我们手里的东西足够让陛下重审十年前的案子。你若想撇清英国公府,就得跟我们一起去。”

赵承煜看着她,又看看沈明月,最终苦笑一声:“罢了,反正这浑水早就蹚了,多呛几口也无妨。” 他转身对亲兵道,“备车,去大理寺!”

***大理寺的刑房里,兖王被铁链锁在石壁上,曾经油光水滑的朝服沾满了污泥,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看到赵承煜时,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兴奋:“英国公府的小世子?你也来了?正好,咱们算算总账!”

赵承煜没理他,径直走到大理寺卿面前:“王大人,我们有新的证据呈递。”

兖王却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刑房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新证据?是福伯送的那杯酒,还是你祖父藏在密室里的账册?赵承煜,你以为把福伯推出来当替罪羊就完了?当年若没有英国公点头,兵部敢把军械案的卷宗改得面目全非?”

赵承煜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徐祯和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明显的失态。

大理寺卿王启年是个两鬓斑白的老者,此刻正拿着兖王的供词皱眉细看,闻言抬眼道:“兖王,你说的账册在何处?若能找到,本案可另当别论。”

“账册?”兖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狡黠,“就在英国公府的‘听雨轩’,书架第三层,有个暗格。不过嘛……” 他拖长了语调,看向赵承煜,“那暗格里不止有账册,还有你祖父给沈将军的亲笔信,信里写着‘南疆之事,需暂避锋芒,待时机成熟,必为你正名’——这话听着,像不像同谋?”

赵承煜猛地看向王启年:“王大人,绝无此事!祖父与沈将军虽有旧交,但绝未参与军械案!”

“是不是同谋,搜过便知。”王启年放下供词,起身道,“备车,去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的听雨轩是座雅致的小书房,平日里除了赵承煜的祖父,几乎没人踏足。此刻,王启年带着两名御史,正仔细检查书架第三层。赵承煜站在门口,背着手,目光死死盯着那排雕花木架,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东西对峙。

徐祯和扶着沈明月站在廊下,能听到书房里传来的细微声响——那是木片摩擦的声音,显然是在找暗格。沈明月的身体还在发抖,徐祯和悄悄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找到了!” 书房里传来御史的声音。

赵承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王启年拿着一个檀香木盒走出来,盒子上了锁,锁眼是莲花形状。赵承煜看到锁眼,脸色又是一变——那是福伯的手艺,他绝不会认错。

“需要钥匙吗?”王启年问。

赵承煜沉默片刻,从腰间解下一把小巧的铜钥匙,钥匙柄正是半朵莲花的形状。

盒子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果然有一叠泛黄的账册,还有几封书信。王启年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封上写着“沈兄亲启”,落款是“赵”——正是英国公的笔迹。

徐祯和凑过去看,信里写道:“西境急报,兖王私调的粮草已过玉门关,此事若败露,恐牵连甚广。你手中的军械清单暂不可交,待我稳住京中局势,自会派人接应。” 信纸边缘有几滴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不是同谋是什么?” 一名御史沉声道,“赵世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承煜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沈明月看着那封信,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父亲信错了人!他到死都以为英国公是他的挚友,却不知人家早就和兖王串通一气!”

“不是的!” 赵承煜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冲过去翻找账册,手指在纸页上飞快划过,“你们看这个!”

他抽出其中一本账册,指着上面的记录:“这是兖王借英国公府的名义从兵部提走的军械数量,每一笔都有标注‘兖王私用,非府中所需’!祖父一直暗中记录,就是想等时机成熟呈给陛下!”

王启年接过账册细看,果然在每页的末尾都有英国公的朱批,字迹遒劲:“待兖王露马脚,此册便是铁证。”

“还有这封信!” 赵承煜又拿起一封,“这是祖父写给先帝的密信,说兖王与南疆土司勾结,请求彻查,只是密信被兖王的人截了,没能送出去!”

信上盖着英国公府的私印,封口处有明显被拆开过的痕迹。王启年的手指拂过拆痕,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英国公是想暗中收集证据,可惜被兖王察觉了。”

沈明月愣住了,她看着那些账册和书信,又看看赵承煜通红的眼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徐祯和忽然想起姑父书信里的另一句话:“英公府的老狐狸,藏着比谁都深。” 此刻才明白,那“深”并非指阴谋,而是指隐忍——英国公用十年时间,以被误解为代价,默默编织着一张捕捉兖王的大网。

“那福伯送的酒……” 徐祯和轻声问。

赵承煜的声音低沉而疲惫:“我问过祖父,他说那杯酒里加了‘假死药’,本想让沈将军脱身,藏在英国公府的密室,等风头过了再设法送出京城。可没想到……”

他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福伯是兖王安插在英国公府的人,他把假死药换成了真毒酒。祖父发现时,沈将军已经……他当场就吐血了,从此卧病在床,三年前撒手人寰时,手里还攥着这半块莲花玉佩。”

***夕阳透过听雨轩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启年将账册和书信收好,对赵承煜道:“世子放心,老夫定会将这些呈给陛下,还英国公和沈将军一个清白。”

赵承煜点了点头,走到沈明月面前,将那半块莲花玉佩递过去:“这是祖父的遗愿,让我找到你,把玉佩还给你。”

沈明月看着玉佩,又看看赵承煜,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北方磕了三个头:“爹,女儿找到真相了!您可以瞑目了!”

徐祯和扶起她,发现她的脸上虽有泪痕,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蒙尘的珍珠终于被擦拭干净。

赵承煜望着她们的背影,忽然开口:“等案子了结,我想在沈将军的坟前立块碑,刻上‘忠勇’二字,你们……会去吗?”

沈明月回头,点了点头:“会去。”

走出英国公府时,暮色已浓,街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暖黄的光映着青石板路,竟有种久违的安宁。徐祯和忽然想起刚入京城时的慌乱,那时她以为前路是刀山火海,却没想到,在这层层迷雾背后,藏着如此多的隐忍与坚守。

“接下来去哪?”沈明月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

徐祯和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牙:“先去医馆处理你的伤口,然后……我们回家。”

这个“家”字一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侯府虽在,姑父已入天牢,二姑母下落不明,可此刻身边有沈明月,有逐渐清晰的真相,竟让她觉得,所谓的家,或许从不是一座固定的宅院,而是与你并肩面对风雨的人。

沈明月笑了,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灰尘:“好,回家。”

两人相携着走进暮色里,身后的英国公府渐渐隐入夜色,只有那盏挂在门檐下的红灯笼,还在轻轻摇晃,像是在为这迟来的正义,点亮一盏归途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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