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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雷云天那场雷厉风行的专题会议,如同一把锋利的犁铧,强行犁开了关山镇沉寂已久的冻土。命令已经下达,目标已经明确,时限已经卡死。镇政府这台老旧而迟缓的机器,在巨大的压力和不情愿中,被迫开始转动。

效果是立竿见影,却又暗流汹涌。

马兰村被压坏的灌溉渠边,第二天果然出现了一支小型施工队。机械设备轰鸣,工人开始清理塌方的泥土和碎石。水利站长亲自在现场督战,脸色却并不好看,不时拿着手机走到远处低声通话,显然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

财政所那边,一笔数额不大的应急资金,以“预借”的名义,艰难地从镇长预备费中划拨出来,手续后补。每一张单据的签字,都仿佛经过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最令人意外的是鑫源矿业。在雷云天发出“最后通牒”后不到两小时,一笔按照略低于村民预期、但足以暂时平息众怒的赔偿款,竟然真的打到了镇财政指定的账户上。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消息传开,镇政府大院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许多人看向雷云天办公室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忌惮。这个年轻的镇长,似乎真的拥有一种能打破常规、迫使强大对手低头的魔力。

然而,雷云天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他深知,表面的顺从之下,是更加危险的暗礁。石振强和胡光远等人,绝不可能就此罢休。他们暂时的退让,更像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积蓄着更凶猛的反扑力量。

果然,平静仅仅维持了两天。

第三天上午,副镇长胡光远拿着一份文件,脸上挂着忧心忡忡的表情,敲开了雷云天的办公室门。

“雷镇长,有个情况得向您汇报一下。”胡光远将文件放在桌上,语气沉重,“关于马兰村水渠修复工程的事。按照您的要求,应急抢修是启动了,效果也不错。但是……”

他话锋一转,指向文件:“这是水利站和财政所联合提交的报告。他们认为,目前的应急工程只是临时措施,治标不治本。那段水渠年久失修,地基不稳,必须进行彻底的重建和加固,才能保证长期安全和使用效果。否则,下次汛期一来,很可能再次垮塌,造成更大损失。”

雷云天拿起报告扫了一眼。报告写得“有理有据”,附有简单的“勘测数据”和“专家意见”,结论是:必须立项进行彻底重建,初步预算……五十万元。

“五十万?”雷云天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胡光远,“胡镇长,一段村级的灌溉渠重建,需要五十万?这个预算依据是什么?专家意见来自哪里?”

胡光远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雷镇长,这都是按规矩来的。预算是由水利站根据工程量初步核算的,确实偏高了一点,但考虑到建材涨价和人工成本,也还算合理。专家意见是请了县水利局退休的老高工看的,老人家很负责,签字认可了的。”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关键是,这笔钱,镇长预备费是绝对不够的。必须走正式的项目立项申请程序,纳入年度预算调整方案,报党委会研究,甚至可能需要上报县财政局审批。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没有两三个月,根本下不来。而且…年底了,镇里财政紧张,能不能批下来,还是两说…”

图穷匕见!

这是一招极其阴险的“釜底抽薪”和“升级绑架”。先用应急工程稳住你,然后立刻用“更专业”、“更长远”、“更合规”的理由,将一个小修小补,升级成一个需要大量资金和漫长审批流程的“正规项目”。一旦进入这个程序,石振强就有无数种方法将其拖黄、搁置,最后还能把“办事不力”、“不顾长远”的帽子扣到雷云天头上。

雷云天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报告先放我这里。工程质量和长远规划确实很重要,需要慎重研究。应急工程不能停,确保不影响当前春耕用水。重建的事,我再斟酌一下。”

胡光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连忙点头:“那是自然,应急工程肯定保证完成!重建方案也请雷镇长尽快定夺,也好及时上会研究。”他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以为自己的“阳谋”得逞了。

胡光远刚走,党政办主任洪三金又抱着一大摞信访材料进来了,脸上堆着假笑。

“雷镇长,按照石书记批示,这些积压的信访件…您看…”他将那堆如同小山般的卷宗放在桌上,几乎挡住了雷云天的视线。

雷云天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是河口村一个老上访户的材料,反映多年前村里山林承包纠纷问题,牵扯到好几任村干部,情况复杂,证据模糊,是一桩典型的、谁沾谁一身腥的陈年烂账。

他又翻了几份,不是土地纠纷,就是宅基地矛盾,或是低保分配不公…全是些历史遗留、关系盘根错节、处理起来极其棘手、极易引火烧身的“老大难”问题。石振强把这堆“定时炸弹”甩给他,用意再明显不过:消耗他的精力,让他陷入无休止的调解和扯皮中,一旦处理不当,就会引爆矛盾,彻底败坏他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威信。

雷云天放下材料,看着洪三金:“洪主任,信访工作有专门的机构和流程。这些材料,先由信访办按程序进行初步梳理和分类,提出拟办意见后,再按职责分工报相关领导阅处。直接堆到我这里,不符合规定吧?”

洪三金干笑一声:“雷镇长,主要是…这些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信访办也束手无策,石书记说您能力强,办法多,指示请您亲自包案,牵头协调解决,给群众一个交代…”

“石书记的指示我明白了。”雷云天打断他,语气平淡,“材料先放这儿。你回复石书记,我会高度重视,但解决问题要依规依法,讲程序讲策略。请信访办先拿出初步意见和背景材料,我再研究。”

他再次用程序和规则,将皮球轻轻地挡了回去,没有完全接手,也没有直接拒绝,留下了周旋的空间。

洪三金碰了个软钉子,只好讪讪地离开。

接连两波“暗礁”试探,让雷云天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对手的老辣和环境的复杂。正面的冲突他无所畏惧,但这种利用规则、程序、和历史遗留问题设置的软性障碍,却更加难以应对。

下午,他再次独自一人驱车前往马兰村。他需要亲眼看看工程的进展,也需要倾听最真实的声音,寻找破局的新思路。

村口,应急抢修工程确实在进行,但进度缓慢,工人们有些懒散,带班的技术员看到他的车,才赶紧吆喝起来,显得手忙脚乱。

雷云天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田边。田老栓和几个村民正在抽旱烟,看到他来了,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带着感激,也有一丝担忧。

“雷镇长,您来了!渠快修好了,多谢您啊!”

“就是…就是这修得有点马虎,怕是不顶事啊…”

“听说…镇上说要彻底重建,但要等好久?俺们这季庄稼可等不起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雷云天蹲下身,仔细查看了正在修复的渠帮,用手捏了捏水泥的硬度,眉头微蹙。工程质量确实一般。

“大家放心,应急工程先保证通水,不误农时。彻底重建的事,镇里会认真研究,但必须保证质量和资金到位,不能糊弄。”他安抚着村民,心中对胡光远那份“高标准重建报告”的用心更加了然——他们是想用高预算和长周期,来反衬应急工程的“低标准”和“临时性”,从而否定他的整个决策。

离开水渠,他在村里遇到了正要下地的田大军。这个高大青年看到他,停下脚步,黝黑的脸上表情复杂。

“雷镇长。”

“大军,有事?”雷云天看出他有话要说。

田大军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镇长,您要小心鑫源矿…他们赔钱赔得那么痛快,肯定没安好心…我听说,他们好像要在我们村后山那边,新开一个矿口,好像…好像手续有点问题…他们怕您盯着,所以才…”

雷云天目光一凝!新矿口?手续问题?这无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鑫源矿的突然服软,很可能是一种麻痹和转移视线!

“消息可靠吗?具体位置在哪?”雷云天低声问。

“我也是听矿上喝酒的人吹牛说的…好像是在老鹰嘴那边…具体说不准…”田大军有些不确定。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军。”雷云天拍拍他的肩膀,“这事不要再对别人说。”

田大军重重地点点头。

返回镇政府的路上,雷云天脑海中思绪飞转。胡光远的“项目升级”,洪三金的“信访炸弹”,鑫源矿的“反常服软”,以及田大军提供的“新矿口”线索……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逐渐串联成一张清晰的网。对手正在多管齐下,设置重重障碍,试图将他困住、拖垮、甚至引入陷阱。

常规的、按部就班的应对,已经不足以破局。他需要一把更锋利、更能击中要害的武器。

回到办公室,他再次拨通了县融媒体中心老陈的电话。

“陈记者,之前提到的民生问政报道,进展如何?”

“内参清样已经出来了,正准备送县领导审阅。公开报道也排期了。”老陈回答。

“很好。另外,我想再提供一个更深入的调研线索…”雷云天压低声音,“关注一下关山镇部分矿山企业是否存在‘批小建大’、‘未批先建’、或者‘以应急工程名义行开采之实’的情况…特别是涉及林地、水源地保护的区域。调研务必隐蔽,注意安全。”

电话那头,老陈沉默了几秒,呼吸似乎加重了:“我明白了!这个线索更有价值!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挂了电话,雷云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目光锐利如鹰。

暗礁已然浮现,那就用更汹涌的浪潮,将它们彻底拍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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