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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八、朝野惊澜

河东郡的消息,如同被飓风卷挟着的冰雹,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狠狠砸向了沉寂已久的长安朝堂。

首先是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并非来自北疆,而是源于河东郡守府的求援。奏报称,持节巡按使汲黯抵达河东后,不循常理,不行告知,竟直接调动了郡中部分尚未被渗透的戍卒,以雷霆之势,同时查封了安邑、猗氏等三大主要盐池的官署账房,扣押了包括盐官丞、漕运司使在内的数十名中低级官吏。河东盐务,几近瘫痪!

紧接着,便是汲黯那封字字如刀、锋芒毕露的弹劾奏疏。奏疏中并未详列具体罪证——那需要时间整理——但却直接点出了河东盐政“积弊如山,蠹虫丛生,官商勾结,侵吞国帑以百万计”的骇人结论,并直指河东太守尸位素餐、监管不力,更有“朝中显贵,为其张目,坐地分肥”的惊天之语!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未央宫前殿,今日的朝会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御史大夫张汤面色铁青,他麾下的御史中丞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事先却未向他透漏半分,这无疑是对他权威的严重挑衅。而几位素来与河东豪强或有往来的列侯、九卿,虽未直接出声,但那闪烁的眼神、紧绷的面皮,无不透露着内心的惊怒与不安。

“陛下!”一位资历颇老的王侯出列,语气沉痛,“汲黯此举,未免太过酷烈!未经详查,便擅动兵卒,查封官署,致使河东盐政停滞,百姓无盐可用,恐生民变!此非治国之道,实乃乱国之举!臣请陛下即刻下旨,召回汲黯,另派持重之臣前往安抚,厘清事实!”

“臣附议!”立刻有几人跟上,“河东乃国家财赋重地,岂容如此儿戏?汲黯名为巡按,实同抄家,此风断不可长!”

声浪渐起,大多是指责汲黯手段粗暴,罔顾大局。

龙椅之上,汉武帝刘彻半阖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御座扶手上的蟠龙雕刻,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直到议论声稍歇,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了始终垂首不语、静立一旁的太子刘据身上。

“太子。”皇帝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河东之事,你以为如何?”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眼旁观,有人隐含担忧。

刘据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平稳,不见波澜:“回父皇,儿臣以为,汲黯所为,虽有操切之嫌,然其心可悯,其志可嘉。”

一句话,先将汲黯的行为定了性——初衷是好的。

他继续道:“盐铁之利,关乎国本。河东盐池,更是重中之重。若真如汲黯奏报所言,盐政腐败至此,则非独国库受损,百姓亦受盘剥,长久以往,国将不国!汲黯持节而行,代表的是父皇,是朝廷整顿积弊之决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事事循规蹈矩,恐难撼动盘根错节之痼疾。至于盐政停滞、百姓无盐之虑……”他话锋一转,“儿臣相信,汲黯既敢行此霹雳手段,必已思虑周全,或有临时应对之策。且长痛不如短痛,剜去腐肉,方能生出新肌。”

他没有直接为汲黯的所有行为辩护,而是将其拔高到了“整顿积弊”、“朝廷决心”的层面,巧妙地将争论的焦点从“手段”转移到了“目的”和“必要性”上。

“哼,太子殿下倒是会为属下开脱。”先前那王侯冷哼一声,“只怕这腐肉未曾剜净,反倒引得疮痈遍地,难以收拾!”

“是否难以收拾,需看后续。”刘据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王侯,“若朝廷上下,皆能如汲黯般,秉公执法,不惧权贵,则何愁痼疾不除?只怕是……有人不愿见到这腐肉被剜出吧?”

他语带双关,目光虽未特意扫向谁,却让殿中不少人心头一跳。

“你……”那王侯气结。

“够了。”

御座之上,传来皇帝淡漠的声音。争吵声立刻平息。

刘彻的目光在太子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那些面色各异的臣子,最后缓缓道:“汲黯所为,是过于刚猛。然,太子所言,亦不无道理。”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河东盐政,若果真糜烂至此,则朝廷颜面何存?朕之颜面何存!”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震得殿瓦似乎都在作响。群臣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传朕旨意!”刘彻声音冰冷,“着令汲黯,限期一月,将河东盐政弊案查清查实,人证物证,务须确凿!涉案官吏,无论品阶,一经查实,严惩不贷!若有阻挠查案、通风报信者,以同罪论处!”

“另,”他目光转向刘据,“太子举荐有功,督协此案。一应奏报,直送东宫与朕御前。所需人手、协调事宜,东宫可酌情处置。”

这道旨意,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下了一瓢冷水!

皇帝不仅没有责怪汲黯,反而给予了更强的支持,明确了时限!更重要的是,将太子正式推到了前台,赋予其“督协”之权!这无疑是在向朝野宣告,整顿河东,是皇帝的意志,也是太子的意志!

“儿臣(臣)领旨!”刘据与相关官员齐声应道。

那些原本还想借题发挥的势力,顿时偃旗息鼓,脸色难看至极。皇帝的态度已然明确,此刻再跳出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朝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刘据走出前殿,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如同芒刺般的目光,但他脊梁挺得笔直。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皇帝的支持,是压力,也是考验。一个月内,汲黯必须拿出铁证,否则,不仅前功尽弃,他和汲黯都将面临反噬。

而他所督协的,不仅仅是一桩贪腐案,更是一场与隐藏在朝野深处的庞大势力的正面交锋。

回到东宫,他立刻召集属官,传达旨意,调配人手,建立与河东汲黯的直接联络通道。整个东宫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开始围绕着河东案高速运转起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他忙于处理河东事务的间隙,霍去病那边通过隐秘渠道送来了一份简短的军报。朔方“前进基地”的选址已最终确定,首批三百名经过筛选、与匈奴有血仇的胡骑已初步编成,正在进行适应性操练。但军报末尾,霍去病提到,北疆军中,关于李广将军即将北上“分权”的传言愈演愈烈,部分卫青旧部将领情绪抵触,暗流涌动。

军事与政治,从来密不可分。

刘据放下军报,揉了揉眉心。河东的烽火刚刚点燃,北疆的暗流又开始汹涌。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四面八方都是拉扯的力量。

但他不能退。

他提起笔,正准备给霍去病回信,稳定军方情绪,内侍却又送来了一封来自宫外的、没有署名的短笺。笺上只有寥寥数字:

“云深之处,闻风而动,慎之。”

云深之处……那位隐藏在后宫的“贵人”,终于也坐不住了吗?

刘据看着那娟秀中带着一丝熟悉跳脱的字迹(他几乎可以肯定来自苏溪),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

也好。

他缓缓将短笺凑近烛火。

既然都跳出来了,那便一并解决。

这场朝野惊澜,就看最终,谁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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