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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六月的北京已经显露出夏日的炎热,但在西山深处的某会议室内,温度恒定在舒适的二十二度。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坐着十几位肩扛将星的军官和文职高级官员,墙上的大屏幕显示着复杂的系统架构图和效能对比数据。

南乔穿着简单的军便服坐在末端,身旁是刚刚晋升中校的秦风。这是“分布式传感网络”(DSN)项目的最终验收评审会,也是决定该系统是否在全军推广的关键时刻。

“根据三个月的边境实测数据,”项目技术负责人——一位来自国防科大的教授指着屏幕,“DSN系统在西部三千公里边境线上的目标探测率比传统系统提升47%,误报率降低63%,平均反应时间从4.7分钟缩短到1.2分钟。最重要的是,系统能耗只有传统系统的三分之一。”

一位陆军中将倾身向前:“假目标测试结果呢?”

“我们投放了二十类假目标,包括热诱饵、电子欺骗信号、伪装设备等。”教授调出新的数据,“传统系统被欺骗率平均为38%,DSN系统只有11%。因为DSN不是单一传感器分析,而是环境综合状态评估——假目标可以模仿单一信号特征,但很难完全模拟真实目标与环境的多维度互动模式。”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这些数字意味着边境安全能力的飞跃性提升。

“系统成本?”一位负责装备采购的官员问。

秦风接过话头:“初期部署成本比传统系统高15%,但五年维护成本低40%,十年总成本节约22%。如果考虑效能提升带来的间接效益——减少巡逻兵力需求、降低误报导致的应急出动等——投资回报周期预计在三年内。”

评审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时,主持会议的军委科技委副主任宣布了决定:“DSN系统通过验收,首批在西南、西北五个重点边境段部署。项目组所有人员记集体二等功。”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南乔身上:“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系统的核心理论框架由南乔同志提出。虽然他不是军人出身,但为国防科技做出了突出贡献。经研究,决定授予南乔同志个人三等功,并特批其转为文职技术军官,授予少校军衔。”

会议室里响起掌声。所有人都看向南乔,等待他的回应。

南乔缓缓站起身。他事先知道这个提议,也准备好了答案。

“感谢组织的认可。”他的声音平静清晰,“但我请求不授予我军衔,也不转为文职军官。我希望继续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参与后续工作。”

会议室安静下来。几位高级军官交换了困惑的眼神。在军队体系中,拒绝晋升几乎是不可理解的行为。

“理由呢?”副主任问。

南乔斟酌着措辞:“我研究过军队的技术创新历史,发现一个规律:当创新者被纳入正式编制后,他们的思维往往会逐渐被系统同化。不是个人问题,是组织机制的必然。而DSN系统只是开始,我们需要更激进的、可能不符合现行军事理论框架的探索。”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作为技术顾问,我可以保持必要的距离和自由度,提出在正式编制内可能难以提出的想法。而当这些想法被证明有效时,可以由秦风中校这样的军官推动实施,这样更符合军队的组织文化。”

这个解释既坦诚又明智。南乔实际上是在说:让我做那个“外部大脑”,保持思维的异质性,而秦风做那个“系统接口”,将异质思维转化为可执行方案。

副主任沉默片刻,看向秦风:“秦风中校,你作为南乔的直接负责人,意见呢?”

秦风起立:“我尊重南乔同志的选择,并认为这对项目长期发展最有利。我将确保他的技术建议得到妥善评估和实施,同时为他提供必要的工作条件和安全保障。”

这个“安全保障”用词微妙,但在座所有人都听懂了潜台词:南乔的价值和特殊性需要保护,既保护他的创造力,也防止他因过于“不同”而受到排斥。

最终,会议决定尊重南乔的意愿。他获得了一枚特制的“国防科技特殊贡献奖章”,但没有军衔,编制关系仍挂在潜龙基地,但享有相当于少校的待遇和权限。

庆功宴简单而低调,在基地食堂的小包间里举行。周院士、赵启明、秦风、南乔,以及几个核心研究员围坐一桌。

“你是聪明的。”周院士以茶代酒,向南乔举杯,“保持边缘位置,往往是保持影响力的最好方式。历史上太多改革者急于进入权力中心,结果要么被同化,要么被排挤。”

赵启明点头:“但边缘也有风险。没有正式身份,意味着某些保护会薄弱。这就是为什么秦风的晋升很重要——他可以在体制内为你提供屏障。”

秦风刚刚被正式任命为K组副组长,负责所有对外协调和资源调配。这个位置让他有足够的权限保护南乔的工作空间。

“南乔,你接下来有什么方向?”一位研究员问,“DSN系统已经成功了,下一步呢?”

南乔放下茶杯:“DSN是‘感知’的革命,但感知之后是‘理解’和‘应对’。我最近在思考两个方向:一是环境数据的预测性分析,不是发现目标,而是预测目标可能出现的位置和时间;二是环境本身的主动塑造——如何通过微调环境参数,创造对我们有利的态势。”

“像气象武器?”有人警觉地问。

“不,更微妙。”南乔解释,“不是制造风暴或地震,那太明显且不可控。我说的是更精细的干预:比如通过部署特定设备,改变局部区域的电磁环境特征,让对方的传感器‘看到’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或者通过分析地理和气候数据,找到自然掩护的‘最佳路径’,让我们的行动与环境节奏同步。”

秦风若有所思:“你在锋刃竞赛中已经展示了这种思路的雏形。”

“那是战术层面。”南乔说,“我需要把它系统化、理论化,然后开发相应的技术工具。这可能需要跨学科合作——气象学、地质学、生态学,甚至一些边缘学科。”

周院士眼睛亮了:“边缘学科…比如?”

南乔犹豫了一下,决定有限度地透露:“比如地球物理学的某些非主流理论,关于地壳共振与生物活动的关系;比如大气电学中关于全球电路的研究;甚至包括一些…民间传承的环境感知经验。”

他想起那些记忆碎片中,有一个文明如何通过分析行星的“生命体征”——地磁波动、大气成分微变、甚至植物释放的化学信号——来预测全球性事件。那不是玄学,而是尚未被现代科学充分整合的系统科学。

“我会帮你联系相关领域的学者。”周院士承诺,“有些人在主流学术界不得志,但可能有真知灼见。”

宴会结束后,南乔和秦风并肩走回宿舍区。夜晚的基地很安静,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发电机的低鸣。

“你拒绝晋升的真正原因,不只是刚才说的那些吧?”秦风突然问。

南乔没有立即回答。两人走过一片人工草坪,自动洒水器正在喷水,在月光下形成细小的彩虹。

“如果我有军衔,就需要服从命令。”南乔最终说,“而有些事…我可能需要违抗命令才能做对。”

秦风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如果有一天,系统探测到某个目标,上级命令攻击,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不应该被攻击?”南乔看着秦风,“或者如果我们需要与某些‘非传统’存在接触,而命令是消灭它们?有军衔在身,我只有服从。但作为技术顾问,我可以提供不同意见,可以质疑,甚至可以…拒绝参与。”

秦风沉默了很久。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松林的气息。

“你知道这很危险,对吧?”他最终说,“在军队里,直接违抗命令的后果…”

“我知道。”南乔点头,“所以我需要你。需要你在必要时,在体制内找到回旋余地,找到既遵守命令又不犯下错误的中间路径。”

两人继续往前走。快到宿舍楼时,秦风说:“我会尽我所能。但南乔,答应我一件事: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刻,先和我商量。不要独自做决定。”

“我答应。”

DSN系统的成功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影响。首先,南乔在军内获得了“那个不用军衔的天才”的称号——这既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保持距离的方式。其次,各军区开始争相邀请他去“指导”本区域的系统部署,希望他能根据当地特殊环境优化方案。

接下来的三个月,南乔在秦风的陪同下,走访了西南丛林边境、西北荒漠边境、东北寒区边境。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花几天时间“感受环境”——不是仪器测量,而是徒步行走,触摸岩石,倾听风声,观察动植物的分布。

在西南某边防连,连长起初对这个不穿军装、不带仪器、只是在山林里“散步”的年轻人持怀疑态度。但三天后,南乔在地图上标出了七个最适合部署传感器的位置,并解释说:

“这里不是地势最高点,但处于三个山谷气流的交汇处,声音传播最远;这里不是最隐蔽处,但土壤成分特殊,地下振动衰减最小;这里视野受限,但鸟群在此聚集,它们的突然散开会成为天然预警信号…”

连队按他的建议调整部署,一周后,系统成功捕获了一个试图非法越境的小组,比原方案提前了二十分钟预警。

在西北,南乔发现当地的传统边境巡逻路线与“环境信息流”不完全重合。他建议调整巡逻节奏,使其与风沙变化周期同步——这样不仅减少巡逻兵暴露在恶劣天气的时间,还提高了发现隐蔽目标的概率。

在东北,他研究寒区特有的环境特征:冻土的声学传导、雪面的光学反射、极端低温下的电磁传播异常…在此基础上优化传感器参数,使系统在零下四十度环境中的性能下降从预期的60%减少到20%。

这些实地经验反过来又丰富了DSN系统的理论。南乔开始意识到,环境感知不是通用技术,而是需要“本地化”的艺术——每个地区的环境都有自己的“语言”,需要学习才能听懂。

期间,他收到了小雨的来信。她已经从特殊教育学院毕业,现在在一所聋哑学校任教,同时继续她的绘画。她随信寄来了一幅画:抽象的色彩漩涡,但仔细看,能辨认出山脉、河流和星空的影子。

“我教孩子们用手语描述世界,”她在信中说,“发现语言限制了我们,也解放了我们。因为没有现成词汇,他们创造了新的手势来描述风的味道、光的重量、时间的形状。也许真正的感知,需要先忘记已有的语言。”

南乔把这幅画贴在宿舍墙上。每次看到它,他都会想起那些记忆碎片中的画面——一个文明如何发展出完全不同的感知和表达体系,不是基于声音或文字,而是基于光的变化、磁场的波动、化学信号的梯度…

人类是否也可能发展出这样的能力?如果DSN系统是第一步呢?

十月初,南乔和秦风回到潜龙基地时,一个意外的消息等着他们:中央军委批准成立“环境感知与态势塑造研究中心”(简称ESS中心),级别为副军级,周院士任主任,秦风任常务副主任。南乔被聘为首席科学顾问,这是军队文职顾问中的最高级别。

更意外的是,ESS中心不仅整合了原K组的所有资源,还获得了五个国家级实验室的协作权,年度预算比K组增加了五倍。

“这是DSN系统成功的直接结果。”在ESS中心的第一次筹备会上,周院士说,“但也反映出高层对未来战争形态的判断正在改变。环境不再只是战场背景,而是可以被认知、利用甚至塑造的作战要素。”

筹备会结束后,秦风叫住南乔:“有件事你需要知道。你的国际联系人,俄罗斯的伊万诺夫、法国的索菲、美国的戴维斯…他们最近都通过加密渠道发来了信息。”

南乔警觉起来:“内容是什么?”

“都在询问DSN系统的原理,但方式很微妙——不是刺探情报,而是探讨理论。”秦风压低声音,“伊万诺夫提到了他们在北极记录的‘海洋歌声’数据,说如果结合环境感知理论,可能会有新发现;索菲分享了法国外籍兵团在撒哈拉的一些异常环境记录;戴维斯最直接,他说五角大楼的某个秘密项目也涉及环境感知,建议建立非正式的学术交流渠道。”

“你怎么回复的?”

“按既定政策:感谢分享,愿意在适当平台进行学术交流,但涉及具体技术细节需要按程序审批。”秦风说,“但有趣的是,这三条信息几乎同时到达,时间相差不到四十八小时。”

南乔皱起眉:“你是说,他们可能私下有沟通?”

“或者他们都感知到了某种…紧迫性,觉得需要加速这方面的国际合作。”秦风看着南乔,“你之前说过,真正的威胁可能超越国界。也许他们也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了。”

那天晚上,南乔独自在新建的ESS中心实验室里。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地球全息投影,DSN系统的全球部署计划在上面以光点形式标记出来。目前还只有中国的部分边境地区,但计划在五年内覆盖所有陆海边疆。

南乔伸手触摸投影,地球在他指尖下缓缓旋转。他想起了那些星光记忆中的画面:一个文明如何建立起覆盖整个星球的感知网络,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理解自己的家园,预警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危机。

那个文明后来怎么样了?记忆碎片没有显示结局,只有网络建成时的辉煌画面。

但南乔有一种直觉:那个网络最终拯救了他们,或者至少给了他们应对危机的时间。

人类现在正在建立自己的网络,从边境开始。也许有一天,这个网络会覆盖整个地球,连接海洋与陆地,大气与地壳,自然与人类。

到那时,人类将第一次真正“听见”地球的声音,理解它的节奏,感知它的变化。

而南乔相信,当那一天到来时,人类将不再仅仅是地球的居民,而是地球的知音——能够理解家园的语言,从而更好地保护它,也保护自己。

窗外,秋夜的星空清晰可见。南乔关掉实验室的灯,让星光透过玻璃洒进来,与地球投影的光点交融在一起。

在这一刻,他感到那些记忆碎片不再只是外来信息,而成为他使命的一部分——将一个文明的遗产,转化为另一个文明的未来。

而他,南乔,是这个转化过程的关键节点。

不是领导者,不是英雄,只是一个翻译者,一个桥梁,一个在星光与大地之间传递信息的人。

这个角色没有军衔,但重要性超越任何军衔。

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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