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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018年4月16日 上午8:20 华阴市区某停车场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华阴的街道上。刘依依醒来时,感觉全身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她尝试坐起身,小腿的酸胀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疼?”姬辰已经起床,正在厨房煮粥。

“疼…华山后遗症。”刘依慢慢挪下床,“今天还要开车吗?”

“要,但路不远。从华阴到潼关五十公里,一个多小时。”姬辰把粥盛好,“吃完饭我给你按按腿,能缓解些。”

早餐是白粥、咸菜、煮鸡蛋。刘依依小口喝着粥,感觉热流温暖了四肢百骸。吃完饭,姬辰真的给她按摩小腿,手法专业,力度适中。

“你还会这个?”刘依依惊讶。

“以前跑步时学的,肌肉拉伤自己按。”姬辰说,“放松,别绷着。”

按了二十分钟,果然好了些。九点,他们出发离开华阴。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街道上车流渐多。出了市区,上G30连霍高速,向东而行。

“潼关是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姬辰开着车,偶尔看一眼导航,“杜甫写‘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说的就是潼关的险要。”

刘依依看着窗外。关中平原在这里收束,南面是秦岭余脉,北面是黄土台塬,中间黄河切开一条通道。地势果然险要。

“我们去潼关看什么?”

“看黄河,看潼关古城,吃鲶鱼汤。”姬辰说,“潼关在黄河南岸,对面就是山西。明天我们过黄河大桥,就到你老公的地盘了。”

刘依依笑了:“突然有点紧张。第一次去山西,你老家话我能听懂吗?”

“阳城话和普通话差别大,但我会翻译。”姬辰也笑,“而且我姐、我妈都会说普通话,放心。”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远处黄河的轮廓渐渐清晰。浑浊的河水在晨光中泛着金光,像一条巨蟒蜿蜒在群山之间。

上午10:15 潼关县秦东镇

下高速,进入潼关地界。与华阴的旅游城市感不同,潼关更质朴,更有历史的沧桑感。街道不宽,房屋老旧,但干净。他们把车停在黄河边的一个停车场,下车就听到黄河的涛声。

“这就是黄河…”刘依依走到岸边,看着浑浊的河水奔流东去。河面很宽,水流湍急,漩涡一个接一个。对岸是山西的轮廓,隐约能看到村庄和山峦。

“黄河在这里拐了个直角弯,从北流改为东流。”姬辰指着河道,“所以潼关自古是关隘,守着黄河渡口。对面是风陵渡,金庸《神雕侠侣》里郭襄初遇杨过的地方。”

“风陵渡…”刘依依念叨着,“‘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对,就是那里。”姬辰点头,“不过现实中的风陵渡就是个普通渡口,没那么多传奇。”

他们沿着河岸走。岸边有四尊巨大的铁牛,每尊重数十吨,锈迹斑斑,但依然威武。

“这是唐开元铁牛,唐朝时铸的,用来固定黄河浮桥。”姬辰讲解,“当时这里有个蒲津渡,是连接秦晋的重要渡口。用铁索连船做浮桥,铁牛就是固定铁索的。后来黄河改道,铁牛被埋,上世纪八十年代才挖出来。”

刘依依走近看。铁牛造型雄健,肌肉饱满,眼神炯炯。历经千年,依然能感受到盛唐的气象。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铁身,仿佛能触到历史的温度。

“一千三百年了…”她轻声说。

“嗯,安史之乱时,这里发生过大战。”姬辰说,“哥舒翰二十万大军守潼关,被杨国忠逼着出战,结果在灵宝中伏,全军覆没。潼关失守,长安沦陷,唐朝由盛转衰。”

刘依依想象那个场景。二十万军队,黄河怒吼,战马嘶鸣,然后是溃败,逃亡,长安的陷落。历史的一瞬,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所以杜甫写‘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鱼’。”她说。

“你知道这首诗?”姬辰惊讶。

“大学时背过,《潼关吏》。”刘依依有点得意,“虽然我是文学系的,但历史也懂点。”

姬辰笑了,搂住她的肩:“我老婆真厉害。”

两人在铁牛前拍了照。背景是黄河和对岸的山西,铁牛沉默,河水奔流,他们站在中间,像连接古今的节点。

中午12:00 潼关古城

从河边开车十分钟,到潼关古城。古城建在黄土塬上,地势高峻,俯瞰黄河。城墙是明代重建的,但多处残破。他们买了票进去,里面游客不多。

“潼关古城历经战火,多次被毁多次重建。”姬辰边走边说,“最近一次是抗日战争,日军炮击,城墙损毁严重。现在看到的是后来修复的。”

登上城墙,视野极好。向东看,黄河奔腾而去;向西看,关中平原一望无际;向北看,山西山河表里;向南看,秦岭巍峨。果然是“山河表里潼关路”。

“难怪兵家必争。”刘依依感叹,“站在这里,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所以历史上这里打了无数仗。”姬辰指着东边,“曹操战马超,在这里;安史之乱,在这里;黄巢起义,在这里;李自成攻破潼关,明朝就亡了。”

刘依依听着,看着眼前的风景。晴空万里,黄河如带,山川壮丽。很难想象这里曾是血肉横飞的战场。但城墙上的弹孔,断裂的垛口,又在提醒那段历史。

走到一处箭楼,里面有个小展览,展示潼关的历史照片。有清末的潼关,有抗战时的潼关,有解放后的潼关。一张张黑白照片,记录着这座关隘的沧桑。

“这张…”刘依依停在一张照片前。是1938年的潼关,城墙被炸开一个大口子,守军正在修复。照片下面写着:“日军炮击潼关,国军坚守。”

“我爷爷参加过潼关保卫战。”姬辰轻声说。

刘依依惊讶地看着他。

“他是晋绥军的,在潼关守了三个月。”姬辰看着照片,“他很少讲那段经历,只说‘惨’。后来受伤退役,回阳城种地。我小时候,他常看着东边发呆,说‘河对面就是潼关’。”

刘依依握住他的手。这个男人,平时很少讲家事,但每次讲,都让人心疼。

“那他现在…”

“十年前去世了,和奶奶合葬在阳城老家。”姬辰说,“他临终前说,想再看看黄河。我父亲带他来看了,就在那边。”他指着河岸的一个位置。

两人沉默地看着照片。历史不只是书上的字,是亲人的记忆,是血脉里的伤痛。

从箭楼出来,阳光正好。他们找了块城墙的阴影坐下,看着黄河东流。

“姬辰。”

“嗯?”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应该的。”姬辰说,“这是我爷爷守过的地方,也是我父亲带爷爷来的地方。现在我带你来,算是…传承。”

刘依依靠在他肩上。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正走进了这个男人的生命,不只是他的现在,还有他的过去,他的家族,他的根。

中午1:20 潼关鲶鱼汤

从古城下来,在镇上找了家老店吃午饭。潼关的特色是鲶鱼汤,黄河大鲶鱼,现杀现做。店里人不少,等了一会儿才有座。

“鲶鱼汤,炒饼,再来个凉菜。”姬辰点菜。

“炒饼是什么?”刘依依问。

“就是饼切丝,和肉、菜一起炒。潼关特色,其他地方吃不到这么地道的。”

菜很快上来。鲶鱼汤用大盆装着,汤色奶白,鱼肉肥嫩,配着豆腐、粉条、白菜。刘依依先喝汤,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

“好鲜!一点土腥味都没有!”

“黄河的鲶鱼,吃小鱼小虾长大,肉质好。”姬辰也喝了一口,“而且做法讲究,先煎后炖,汤才白。”

炒饼也好吃,饼丝劲道,配着肉丝、豆芽、青椒,咸香可口。凉菜是黄瓜拉皮,酸辣爽口。两人吃得满头大汗,但过瘾。

“山西菜也这么好吃吗?”刘依依问。

“山西菜偏咸酸,和陕西的香辣、四川的麻辣不一样。”姬辰说,“你可能会不习惯,但慢慢会爱上。比如刀削面、莜面栲栳栳、过油肉…”

“听着就饿。”刘依依笑,“快吃,吃完去永济。”

下午2:40 前往永济

吃完饭,出发去永济。从潼关过黄河大桥,就进入山西地界。桥很长,黄河在脚下奔流。刘依依趴在车窗上,看着浑浊的河水。

“过了这桥,就是山西了。”她说。

“嗯,我老家的第一站。”姬辰声音有些不同,是近乡情怯的温柔。

过了桥,是山西运城地界。路牌变成了“永济 20km”,字体和陕西的略有不同。路边的风景也在变化——黄土更多,树木少了,村庄是窑洞和砖房的混合。

“这就是黄土高原?”刘依依看着窗外的沟壑纵横。

“黄土高原的边缘。”姬辰说,“永济在黄河东岸,是山西的南大门。古称蒲坂,是舜的都城。”

“舜都?这么古老?”

“对,华夏文明发祥地之一。”姬辰如数家珍,“永济有鹤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写的就是那里。有普救寺,《西厢记》的故事发生地。还有蒲津渡遗址,就是我们早上看的铁牛的对面。”

刘依依听得入神。她突然意识到,姬辰的老家不只是地图上的一个点,是有着深厚历史的地方。这个理工男,心里装着这么多文化。

下午3:30 永济市

进入永济市区,城市不大,但干净。街道宽敞,建筑多是五六层的楼房,不张扬,但结实。他们把车停在鹤雀楼景区的停车场,接上水电。

“先去看鹤雀楼?”刘依依问。

“嗯,趁天还亮。”姬辰看看时间,“看完在附近吃晚饭,明天去普救寺和蒲津渡。”

鹤雀楼景区就在黄河边,与潼关隔河相望。楼是1997年重建的,唐代风格,三层四檐,高大雄伟。他们买了票进去,一层是展览,介绍鹤雀楼的历史和重建过程。

“原来的鹤雀楼是北周建的,唐代最盛,元初毁于战火。”姬辰看着展板,“王之涣、畅当、李益都写过鹤雀楼的诗,最有名的就是王之涣的《登鹤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刘依依背诵。

“对,就是这首诗让鹤雀楼名扬天下。”姬辰说,“虽然现在的楼是重建的,但意境还在。”

他们登楼。楼梯很陡,但每一层都有观景台。到顶层时,刘依依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黄河如金色飘带,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对岸是潼关古城,远处是中条山,近处是永济城。果然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景象。

“真美…”她喃喃道。

“所以王之涣能写出那样的诗。”姬辰举起相机,“这个角度,能看到黄河拐弯。”

刘依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黄河在这里确实拐了个弯,从北来,向东去。夕阳西下,给河水、山峦、城池都镀上金色。有鸟群飞过,像是从唐诗里飞出来的。

“拍个照吧。”她说。

姬辰给她拍照。照片里,她站在楼栏边,背后是黄河落日,长发被风吹起。然后他们请其他游客帮忙拍合照,两人并肩而立,手拉手,背后是“鹤雀楼”的匾额。

“这张好,可以做这期的封面。”刘依依满意地说。

在楼上待到太阳快落山,才下楼。夕阳的余晖把黄河染成金红色,对岸潼关的灯火次第亮起。

“明天早上来看日出,应该也不错。”姬辰说。

“嗯,要来。”

傍晚6:10 永济市区

从景区出来,在市区找了家小馆子吃晚饭。姬辰点了永济的特色——扯面、麻肉、黄河大鲤鱼。

“扯面是永济一绝,面条是手工扯的,劲道。”姬辰介绍,“麻肉是猪肉裹面糊炸,再浇汁,外酥里嫩。黄河大鲤鱼不用说了,鲜。”

菜上来,果然好吃。扯面宽如裤带,配着西红柿鸡蛋卤,酸香开胃。麻肉金黄酥脆,浇着酸甜汁,不腻。黄河鲤鱼红烧,肉质细嫩,酱香浓郁。

刘依依吃得停不下来:“山西面食名不虚传!”

“这才开始,等到了晋城,有更多好吃的。”姬辰笑,“刀削面、饸饹、烧肝、炒饼…保你胖三斤。”

“那我得多运动。”刘依依边吃边说,“对了,你妈会做这些吗?”

“会,我妈做面食是一绝。”姬辰眼神柔和,“她做的刀削面,薄如纸,劲如筋。做的饸饹,滑如丝,香如饴。你吃了就知道。”

刘依依突然紧张起来:“那我得好好表现,不能让你妈觉得我什么都不会。”

“不用你会做饭。”姬辰握住她的手,“你是我选的妻子,这么可爱,她肯定喜欢。”

这话让刘依依心里一甜,但更紧张了。她想起自己母亲第一次见姬辰的情景,视频里严肃的脸,一连串的问题。不知道姬辰的母亲会是什么样。

吃完饭,慢慢散步回停车场。永济的夜晚很安静,街上人不多,偶尔有摩托车驶过。空气里有黄土和植物的气息,与四川盆地的湿润不同,是北方的干燥清爽。

“山西的星空真清楚。”刘依依抬头看天。城市灯光不亮,能看到很多星星,密密麻麻,像撒在黑绒布上的钻石。

“黄土高原海拔高,空气干燥,能见度好。”姬辰也抬头,“我小时候在阳城,夏天晚上躺在屋顶上看星星,能看一夜。”

“真想看看你小时候看过的星空。”

“明天晚上就能看到。”姬辰说,“永济离阳城还有两百公里,我们后天到家。明天在永济再待一天,不赶路。”

“好。”

晚上8:30 房车内

回到车上,刘依依开始整理今天的素材。潼关的铁牛、古城、黄河,永济的鹤雀楼、夕阳…照片视频都拍了很多。她先发了几张到朋友圈,配文:“一日跨两省,从陕西潼关到山西永济。看黄河奔流,登鹤雀楼远眺。山河表里,历史沧桑,都在这条大河的两岸。”

然后剪辑视频。潼关剪成一条,侧重历史和战争记忆;永济剪成一条,侧重诗词和风景。发出去后,评论如潮:

“依依姐到山西了!”

“鹤雀楼重建得真好!”

“潼关铁牛我去看过,震撼!”

“永济扯面好吃!求店名!”

刘依依一条条回复,姬辰在旁边规划明天的路线。

“明天上午去普救寺,下午去蒲津渡遗址,晚上在车里做顿山西面食。”姬辰说,“我买了面粉和肉,给你露一手。”

“你会做面食?”

“山西男人基本技能。”姬辰笑,“虽然没我妈做得好,但能吃。”

刘依依期待起来。她处理完素材,已经九点半。洗漱躺下,却睡不着。

“姬辰。”

“嗯?”

“我突然有点紧张。”刘依依在黑暗中说,“过几天就见你妈了,万一她不喜欢我怎么办?”

“不会。”姬辰搂住她,“我妈虽然传统,但善良。她看到我对你好,看到你对我好,就会喜欢。而且…”他顿了顿,“我姐会帮我们。”

“你姐好相处吗?”

“好相处,典型的山西女人,爽快,热情。”姬辰说,“她知道我结婚,高兴坏了。说终于有人能管管我这个倔驴了。”

刘依依笑了:“你姐说得对,你就是头倔驴。”

“那你就是倔驴的饲养员。”

两人都笑了。笑着笑着,刘依依不那么紧张了。是啊,有姬辰在,有他姐在,有他母亲在。那是一家人,而她现在也是这家里的一员了。

窗外,永济的夜晚很静。远处有黄河的水声,隐隐约约,像大地的呼吸。车厢里,两个年轻人相拥而眠,一个在期待明天的面食,一个在紧张后天的见面。

但此刻,在永济的星空下,在黄河的涛声里,一切都好。

明天,去看《西厢记》的发生地,去看蒲津渡的遗址,去吃姬辰做的山西面食。

而此刻,在这辆小小的房车里,在山西的第一站,他们拥有彼此,拥有今天,拥有对明天的期待。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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