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当铺:神君现代典录》
晚上八点二十,西安咸阳国际机场。
周守一走出航站楼时,古城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是现代都市的钢铁丛林感,而是一种沉淀了十三朝古都的厚重。空气中隐约能嗅到黄土、古木和香火混杂的特殊味道,那是时间在砖瓦间渗透千年的痕迹。
王术和王正源跟在他身后。王正源提着一个小型行李箱,里面装着林家最重要的几件传承之物;王术则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紧紧握着那枚玉简。经过下午的初步练习,她已经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微凉的“纯阴之力”在缓缓流动,像一条安静的小溪。
“周先生,我们现在去哪?”王正源问。在公众场合,他没有用“神君”这个称呼。
“大雁塔北广场。”周守一看了眼手机,赵明轩发来的最新信息:“广场东侧第三张长椅,我穿灰色中山装。”
三人上了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听说他们要去大雁塔,便热情地介绍起来:“这个点去正好,灯光秀刚开始,好看得很!不过今晚广场人特别多,好像有什么文化活动……”
正如司机所说,当出租车驶近大雁塔时,周守一就感觉到前方汇聚着庞大的人气。成千上万的游客聚集在广场上,音乐喷泉随着交响乐起伏,五彩灯光将千年古塔映照得如梦似幻。
但周守一感知到的不仅是人气。
还有一股极其隐蔽的、带着恶意的气息,混杂在人群中,如同毒蛇藏于草丛。
“下车后跟紧我。”他低声对王术父女说,“有人盯上我们了。”
王术心头一紧,下意识环顾四周。广场上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有,看不出谁有异常。
周守一带着他们穿过人群,朝东侧走去。长椅区相对人少些,第三张长椅上果然坐着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戴金丝眼镜,正低头看手机。
他抬起头,看到周守一三人走近,立刻站起身,眼神快速扫过他们,最后定格在周守一脸上。
“周先生?”赵明轩的声音温和,但带着审视。
“赵先生。”周守一点头,“这位是王正源教授,这位是他女儿王术。”
赵明轩的目光落在王正源身上时,明显多了一份恭敬:“林教授,久仰。家父生前常提起林家守印人的风骨。”
“令尊是……”
“赵文渊,西安赵家第三十六代守印人。”赵明轩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说话不方便,我的车在那边,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四人正要离开,周守一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右侧的人群。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兜帽的男人正快步朝他们走来。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但右手插在口袋里,握着什么东西。
“退后。”周守一将王术和王正源护在身后。
黑衣男人在距离他们十米处突然加速,从口袋里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陶罐。他猛地将陶罐砸向地面——
“砰!”
陶罐碎裂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黑烟爆散开来,迅速扩散。周围的人惊呼着退避,黑烟所过之处,草木迅速枯萎,连地砖都出现腐蚀的痕迹。
毒瘴!
周守一双手结印,一个淡金色的护罩瞬间将四人笼罩。黑烟撞在护罩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但无法侵入。
“走!”赵明轩反应极快,拉着王正源就往停车方向跑。
周守一维持着护罩,掩护王术跟上。他能感觉到,人群中不止一个敌人——至少还有三股同样的恶意气息,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黑衣男人见一击不中,又从怀中掏出三个小陶罐,准备再次投掷。但周守一比他更快。
周守一左手维持护罩,右手食指在空中虚画。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线从他指尖射出,瞬间穿透黑烟,精准地刺入黑衣男人的眉心。
男人身体一僵,手中的陶罐掉落在地,眼神迅速涣散,软软倒下。周守一用的不是杀招,而是“定神术”——暂时封住对方的神魂,让其昏迷。
但另外三个敌人已经到了。
一个从左侧喷出一团绿色雾气,一个从右侧掷出数枚淬毒的飞镖,还有一个竟从空中跃下——那人背后张开一对黑色的蝠翼,显然不是普通人类!
“小心上面!”王术惊呼。
周守一抬头,眼中金光一闪。那蝠翼人就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从半空中直直坠落,“轰”地砸在地上,翅膀折断,吐血不止。
与此同时,周守一左手一握,护罩瞬间向外扩张,将绿色雾气和毒飞镖全部震散。强大的冲击波把周围的人群都掀翻在地,但也制造了混乱,暂时阻碍了敌人的视线。
“上车!”赵明轩已经打开了一辆黑色SUV的车门。
四人迅速上车。赵明轩猛踩油门,SUV咆哮着冲出广场,汇入车流。
后视镜里,周守一看到那两个还能动的敌人没有追来,而是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他们是什么人?”王术惊魂未定。
“重楼的爪牙。”周守一收起护罩,脸色有些发白。连续施法对他的消耗很大,尤其是刚才那一瞬间的护罩扩张,几乎耗尽了山河樽中储存的所有神力。
赵明轩从后视镜看了周守一眼:“周先生,您没事吧?”
“无妨。”周守一闭目调息,“赵先生,看来你早就被人盯上了。”
“是的。”赵明轩苦笑,“从收到林教授的密信开始,我的店铺和住处周围就多了很多可疑的人。所以我今晚才约在人多的地方见面,以为他们不敢公然动手,没想到……”
“他们敢用毒瘴,说明已经不在乎伤及无辜。”王正源沉声道,“重楼的人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先到我那里再说。”赵明轩说,“我在秦岭有个安全屋,很隐蔽。”
车子驶出市区,沿着环山路开进秦岭深处。夜色中的山脉如巨兽匍匐,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路,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约莫一小时后,车子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坳停下。赵明轩下车,拨开一片藤蔓,露出一个隐蔽的洞口。
“里面请。”
洞口内是一条向下的阶梯,走到底是一个约五十平米的地下空间。有简单的起居设施,还有几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古籍和文物。
“这是我父亲生前建造的避难所。”赵明轩打开灯,“除了我,没人知道这里。”
周守一打量着这个空间。墙壁上有一些古老的符文刻痕,虽然已经模糊,但能看出是守护类的阵法。地面上也隐约有能量流动的痕迹——这里应该建在一个小型灵脉节点上。
“很安全的地方。”周守一说,“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四人围坐在一张木桌旁。赵明轩泡了一壶秦岭野茶,茶香清苦。
“林教授的密信我收到了。”赵明轩先开口,“信中说封印危机将至,神君已苏醒,需要集结守印人。但我没想到……神君会是您这样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落在周守一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周守一理解他的疑虑。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自称是三千年前的神明,任谁都会怀疑。
他没有解释,而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丝金色神火在指尖燃起,火焰中隐约有龙形游走。这是昆仑神君独有的“龙炎”,模仿不了。
赵明轩的眼神变了。他站起身,后退一步,单膝跪地:“第一节点守印人赵家第三十七代传人赵明轩,拜见神君。先前失礼,请神君恕罪。”
“起来吧。”周守一收起神火,“时间紧迫,不必多礼。”
赵明轩重新坐下,态度已经完全转变:“神君,家父临终前告诉我,赵家的使命是守护第一节点‘天枢’,监控整个封印大阵的状态。三年前,我开始感觉到节点异常——封印之力在持续衰弱,而且衰弱的速率在加快。”
“具体表现是什么?”周守一问。
“我每个月十五号都会去太乙山节点查看。”赵明轩从书架底层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这是我这三年记录的节点能量读数。您看,三年前,节点的能量强度是100的话,现在只剩下37,而且每个月都在以1.5到2个百分点的速度下降。”
周守一看了一眼数据,眉头紧锁。这个衰弱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按照这个趋势,别说四十七天,可能三十天左右,封印就会出现裂痕。
“除了能量衰弱,还有什么异常?”
“有。”赵明轩神色凝重,“大概半年前开始,节点周围开始出现‘阴蚀现象’——草木枯萎,动物死亡,连石头都会慢慢风化。最近一个月,这种现象已经扩散到节点周围五百米的范围。我担心继续下去,会影响到山下的村庄。”
王正源插话:“第七节点永安陵园也有类似现象,但没那么严重。”
“因为第七节点有守印人命魂作为‘养料’维持着。”周守一说,“重楼把林晚照的命魂封印在那里,就是为了延缓节点的崩溃速度。但这是饮鸩止渴,命魂的能量早晚会被吸干。”
王术握紧拳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救姐姐?”
“明天。”周守一说,“但在这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他看向赵明轩:“你说你收到王教授的密信,但王教授告诉我,他是在今天下午才联系你的。可快递里的铜镜和纸条,应该是更早准备的吧?”
赵明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神君明察。确实,我在收到林教授密信之前,就已经在等您了。”
“谁告诉你的?”
“一个……托梦。”赵明轩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三个月前,我开始反复做一个梦。梦里有个白发老者,他说昆仑神君即将苏醒,会来西安找我,让我准备好太乙镜的仿制品作为信物。他还说,神君身边会跟着林家父女。”
周守一眼神一凝:“白发老者?具体什么模样?”
“看不清楚脸,但气质很……古老。他说他叫‘守墓人’。”
守墓人。
周守一心中一震。他知道这个名字。
三千年前,封印设立后,他在每个节点都留下了一缕神念化身,作为“守墓人”监控封印状态。但这些化身应该早就随着时间消散了才对。
除非……有人用特殊方法维持了这些化身的存在。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十三节点中,有一个已经被‘污染’。”赵明轩压低声音,“守印人后代中,有叛徒。”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正源和王术都露出震惊的表情,周守一的眼神则变得深沉。
“哪个节点?”他问。
“不知道。”赵明轩摇头,“守墓人没说清楚,只说叛徒已经投靠了重楼,正在暗中破坏封印。他还说,中秋之夜的重铸仪式,必须十三个守印人都到场,但只要有一个是叛徒,整个仪式就会失败,封印会彻底崩溃。”
周守一闭上眼睛,快速思考。
十三守印人中,已知觉醒血脉的有三个:楚江河(武汉)、石敢当(拉萨)、赵明轩(西安)。未觉醒的十个里,谁会是叛徒?或者,叛徒可能就在这三个已觉醒的人之中?
不,石敢当是藏地喇嘛,修的是佛法,心性最稳;楚江河是武人,重义气;赵明轩……如果是叛徒,没必要主动联系,还差点被重楼的手下袭击。
那么叛徒很可能在未觉醒的守印人中。但未觉醒者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如何叛变?
除非……
周守一睁开眼睛:“有一种可能。叛徒不是主动投靠,而是被‘替换’了。”
“替换?”王术不解。
“重楼掌握着抽取和操控命魂的邪术。”周守一说,“他可以抽走一个守印人的命魂,然后用自己的手下伪装成那个人。只要模仿得够像,连最亲近的人都未必能发现。”
王正源脸色发白:“就像晚照……”
“不一样。”周守一说,“林晚照是自愿交易,命魂完整。我说的是彻底夺舍——原主的命魂被摧毁或囚禁,身体被他人占据。”
赵明轩倒吸一口凉气:“那……那我们怎么分辨谁是叛徒?”
“守印令。”周守一说,“守印令能感应守印人的血脉真伪。如果是夺舍,身体的血脉虽然还在,但神魂气息会改变,守印令会有反应。”
王正源立刻拿出林家的守印令,赵明轩也从怀中取出一块类似的玉牌——正面刻着北斗第一星,背面是一个“赵”字。
两块守印令放在一起,发出柔和的共鸣声,玉牌表面的星光交相辉映。
“看来我们俩没问题。”赵明轩松了口气。
“但其他人……”王正源担忧道,“如果真有叛徒,中秋之夜的仪式就危险了。”
周守一沉默片刻,说:“先不管叛徒的事。当务之急有三:第一,救出林晚照的命魂;第二,找到并唤醒其他守印人;第三,调查各节点状况,修复被破坏的地方。”
他看向赵明轩:“你对其他守印人的下落有线索吗?”
“有一些。”赵明轩走到书架前,取出一张中国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十三个点,“这是家父留下的守印人分布图。三千年来,十三家族不断迁徙,但大致位置还在这些区域。我这几年试图联系过几个,但……”
他指着南京的位置:“第五节点孙家,我三年前去南京找过孙望教授。他承认自己是孙家后代,但拒绝谈论守印人的事,说那是封建迷信。我再去找他时,他已经搬家了,电话也换了。”
又指着杭州的位置:“第二节点苏家,苏清浅。我查到她在杭州开茶楼,但每次我派人去接触,她都避而不见。有一次我亲自去,她直接报警说我骚扰。”
“其他人呢?”
“广州秦九、成都陈墨、长沙白露、上海陆离、哈尔滨韩冬、昆明苗小竹、乌鲁木齐贺兰雪……”赵明轩苦笑,“这些人要么隐姓埋名,要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算知道,也未必愿意接受这种‘使命’。”
王术看着地图上那些散落的红点,忽然说:“也许……他们需要亲眼看到证据。”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们说什么封印、神魔,对现代人来说太荒谬了。”王术继续说,“但如果让他们亲眼看到节点的异常,看到超自然的现象,他们或许会相信。就像我,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姐姐的残魂,见到周守一施展神力,我也不会信。”
周守一点头:“有道理。那就从最近的开始。”
他指向地图上的成都:“第三节点陈墨,成都道士。道士本身就对玄学有认知,应该更容易接受。赵先生,你能联系上他吗?”
“可以。”赵明轩说,“陈墨在成都青羊宫附近开了一家道文化工作室,偶尔接一些法事。我几个月前还和他通过电话,聊过一些道教典籍。”
“好,救出林晚照后,我们先去成都。”周守一说,“现在,说说太乙镜的事。你给我的仿制品,是从哪来的?”
提到这个,赵明轩的表情变得严肃:“那面仿制品,是我父亲三十年前从一个盗墓贼手里收来的。出土的地方,就是太乙山节点正下方。”
他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檀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卷发黄的帛书。
“这是和铜镜一起出土的。”赵明轩展开帛书,“上面记载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帛书上的文字是秦汉时期的小篆,周守一能看懂。他快速浏览,脸色逐渐凝重。
“写的是什么?”王术问。
“记载了东汉时期,第一节点的一次‘异变’。”周守一沉声道,“公元132年,太乙山节点突然爆发阴气,方圆十里草木皆枯,鸟兽死亡。当时的守印人赵氏家主赵弘,带领族人加固封印,但发现节点深处有异物——一具穿着汉代官服的尸体,尸体手中握着的,就是这面太乙镜仿制品。”
“尸体?谁的尸体?”
“帛书上没说名字,只说是‘逆臣’,‘窃取神器,意图破坏封印’。”周守一看向赵明轩,“你父亲研究过这具尸体的身份吗?”
赵明轩点头:“家父花了二十年时间考证,最终确定,那具尸体是东汉时期的方士‘李少翁’。这人史书有记载,汉武帝时期就以方术得宠,后来失宠被杀。但帛书上说,李少翁其实没死,他假死脱身,暗中修炼邪术,企图打开封印,获取神核之力。”
“他成功了吗?”
“没有。”赵明轩摇头,“帛书记载,李少翁在节点内触动了某种禁制,被封印之力反噬,当场死亡。但他的尸体和那面仿制镜,却成了节点的‘污染源’,不断散发阴气。赵弘家主用祖传的封印术将尸体和镜子一起封印在节点深处,这才平息了异变。”
周守一沉思片刻,说:“也就是说,第一节点早就被污染了。这能解释为什么它的衰弱速度最快。”
“还有更糟的。”赵明轩苦笑道,“家父临终前告诉我,李少翁虽然死了,但他的邪术传承了下来。他有一批弟子,一直在暗中活动,试图完成师父未竟的事业——打开封印,夺取神核。家父怀疑,重楼可能就和这个传承有关。”
线索开始串联起来。
重楼的邪术,对封印的了解,对神核的执着……如果他是李少翁一脉的传人,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重楼是三千年前的神将,怎么会和东汉的方士扯上关系?
除非……李少翁的邪术传承,本就源自重楼。是重楼在人间布下的棋子。
“看来重楼的布局,比我想象的更深。”周守一站起身,“赵先生,我需要去太乙山节点看看。”
“现在?太晚了,而且不安全……”
“正是晚上才安全。”周守一说,“阴气最盛时,节点的异常最明显。而且,重楼的人刚袭击失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
赵明轩犹豫了一下,点头:“好,我带路。”
“我和你们一起去。”王正源站起来。
“爸,您的身体……”
“没事。”王正源摆手,“我是守印人,节点的情况我必须亲眼看到。”
周守一看向王术:“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王术不满,“我也要去!”
“你体内的纯阴之力还不稳定,节点阴气太重,可能会引发反噬。”周守一语气严肃,“而且你明天要进入第七节点救你姐姐,需要保存状态。今晚好好休息,练习我教你的吐纳法。”
王术还想争辩,但看到周守一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点头:“……好吧。”
“这个给你。”周守一从怀中取出一张金色的符纸,折成三角形,“遇到危险就撕开它,我会立刻感知到。”
王术接过符纸,握在手心:“你们小心。”
三人离开安全屋,重新上车。夜色中的秦岭更加深沉,山路蜿蜒如蛇,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赵明轩开得很小心,但周守一能感觉到,越靠近太乙山,空气中的阴气就越重。那不是普通的阴冷,而是一种带着腐朽和恶意的气息,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腐烂。
四十分钟后,车子在一个山坳处停下。前方已经没路了,只有一条被杂草掩盖的小径。
“节点在山谷深处,要走一段。”赵明轩拿出手电。
三人沿着小径前行。周围一片死寂,连虫鸣都没有,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月光被茂密的树冠遮挡,只能透下零星的光斑。
走了约一刻钟,前方出现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有一个直径约五米的圆形凹陷,像是陨石坑,但坑壁光滑,显然是人工开凿的。
这就是第一节点。
周守一站到坑边,向下望去。坑深约十米,底部有积水,水面泛着诡异的墨绿色。坑壁刻满了古老的符文,但很多已经剥落或模糊。
但最让他心惊的,是坑中弥漫的阴气浓度——比永安陵园节点至少浓郁三倍!
“这不对劲。”周守一皱眉,“就算有污染,阴气也不该这么重。”
“最近一个月突然加剧的。”赵明轩说,“我上个月来的时候,还能勉强靠近坑边,现在站在这里都感觉头晕。”
周守一闭上眼睛,将神念探入坑中。
神念接触水面的瞬间,他“看到”了水下的景象——
坑底不是泥土,而是密密麻麻的骸骨!人的、动物的,层层叠叠,有些已经风化,有些还很新鲜。骸骨中间,有一具特别完整的尸体,穿着汉代的官服,手中果然握着一面铜镜。
那就是李少翁的尸体。
但让周守一震惊的不是尸体本身,而是尸体周围——有十三根黑色的石柱,呈环形排列,每一根石柱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林、赵、苏、陈、秦、孙、楚、白、陆、韩、苗、贺兰、石。
十三守印家族的姓氏!
而在这些石柱之间,有细密的红色丝线交织成网,将骸骨和尸体连接在一起。那红色,是血,而且是……守印人的血!
周守一猛地收回神念,睁开眼睛,脸色难看至极。
“怎么了?”王正源看出不对。
“重楼……好狠的手段。”周守一声音低沉,“他在用守印人的血,反向侵蚀封印。这十三根石柱,对应十三个守印家族,他收集了你们的血,在这里布下了‘血祭逆阵’。”
赵明轩脸色惨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封印之所以衰弱得这么快,不是因为时间,而是因为有人在用守印人的血脉之力,从内部腐蚀封印。”周守一说,“每收集一个守印人的血,这个阵法就强大一分,封印就衰弱一分。等收集齐十三个……”
“封印就会彻底崩溃。”王正源接道,声音发颤。
周守一点头,看向赵明轩:“赵先生,你最近受过伤吗?流过血?”
赵明轩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两个月前,我在店里收拾文物时,不小心被青铜器划伤了手,流了不少血。当时有个客人帮我包扎,还拿走了沾血的纱布……”
“那个客人长什么样?”
“四十多岁,左眉角有道疤。”赵明轩回忆道,“他说他是文物爱好者,经常来西安淘货。”
左眉角有疤。
周守一想起一个人——张九铭,那个帮重楼抽取沈悠悠生命力的男人。原来他不只在燕京活动。
“你的血被取走了。”周守一说,“其他守印人应该也有类似的遭遇。重楼在暗中收集所有人的血样。”
王正源突然说:“我也……三个月前体检抽血,第二天医院说血样丢了,还赔了钱。我当时没在意……”
“看来重楼的触手伸得很长。”周守一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这个血祭逆阵已经完成大半,再不阻止,封印撑不到中秋。”
“怎么阻止?”赵明轩问。
“先破坏这里的阵法。”周守一看向坑底,“但要下去,需要先净化阴气。以我现在的状态,有点勉强……”
就在这时,坑底的积水突然开始沸腾!
墨绿色的水翻滚着,冒出一个又一个气泡。水面上浮现出一个个扭曲的人脸,无声地嘶吼着。阴气浓度骤然飙升,连周围的温度都瞬间下降了十几度。
“退后!”周守一将两人拉到身后。
从沸腾的水中,缓缓升起一具尸体——正是李少翁。他手中的铜镜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双眼睁开,里面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燃烧的绿色火焰。
“擅闯禁地者……死……”
沙哑的声音从尸体口中传出,不是汉语,而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但周守一听懂了。
这是守墓人的声音。
但守墓人已经被污染了。
李少翁的尸体举起铜镜,镜面射出一道血红色的光柱,直冲周守一面门!
周守一双手结印,一个金色太极图在身前浮现,挡住了红光。但冲击力让他后退了两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神君!”王正源惊呼。
“我没事。”周守一咬牙维持着太极图,“这具尸体被守墓人的残念附身,又经过血祭逆阵的强化,很难对付。赵先生,你带着王教授先走!”
“不行,我不能丢下您——”
“走!”周守一喝道,“你们在这里只会拖累我!”
赵明轩咬了咬牙,拉着王正源朝来路退去。
李少翁的尸体见两人要逃,镜面一转,红光分出一道射向他们。周守一左手一引,太极图分出一半,挡住了那道红光。
但这样一来,他承受的压力倍增。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金色的太极图也开始出现裂痕。
守墓人虽然只剩残念,但依托节点之力,又有血祭逆阵加持,实力远超周守一现在的状态。
“墨临渊……”尸体发出嘶哑的笑声,“三千年了……你终于来了……但你已经不是当年的神君了……现在的你……弱得可怜……”
周守一没有说话,全力维持太极图。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尸体一步步从坑中走出,每走一步,地面就留下一个焦黑的脚印。它举起铜镜,准备发动全力一击。
就在这时,周守一突然撤掉了太极图!
红光毫无阻碍地射向他,但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周守一的身影消失了——不是移动,而是直接消散,像烟雾一样。
下一秒,他出现在尸体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金色的短剑。剑身刻满符文,正是他用本命精血炼制的“斩邪剑”。
“破!”
短剑刺入尸体后心。
尸体僵住了。铜镜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镜面碎裂。绿色的火焰从眼中熄灭,尸体轰然倒地,化作一摊黑色的灰烬。
周守一单膝跪地,用剑支撑着身体,大口喘气。这一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神力,连站立都困难。
但危机还没结束。
坑底的十三根黑色石柱突然同时亮起,血红色的丝线疯狂舞动,像是被激怒的毒蛇。整个节点开始剧烈震动,地面出现裂痕,更多的骸骨从坑底浮出。
血祭逆阵要彻底爆发了!
周守一咬牙站起身,双手快速结印。他现在没有足够的神力摧毁阵法,只能暂时封印。
“以昆仑之名……封!”
金色符文从他指尖涌出,如锁链般缠向十三根石柱。但符文触碰到石柱的瞬间,就被血红色的丝线腐蚀、吞噬。
不行,力量不够。
就在周守一准备拼死一搏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神君……用这个……”
一缕微弱的金光从坑底某处渗出,汇入周守一掌心。那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色碎片,触手温热,与他体内的神力产生强烈共鸣。
神格碎片!
第一节点里,竟然藏着他的一块神格碎片!
周守一没有犹豫,立刻吸收碎片。虽然只有很小一块,但足够了。
他重新结印,这一次,金色的符文比之前明亮了十倍!
“封!封!封!”
十三根石柱被金色符文层层包裹,血红色的丝线在金光中寸寸断裂。震动逐渐平息,坑底的骸骨重新沉入水底。
当最后一根丝线断裂时,周守一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但他没有摔倒。
一双手扶住了他。
是赵明轩和王正源,他们根本没走远。
“神君!您怎么样?”
周守一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两人焦急的脸。他想说话,但喉咙一甜,又吐出一口血。
“先……先回去……”他用尽最后力气说,“阵法……只是暂时封住了……撑不了多久……”
赵明轩背起周守一,王正源捡起地上那面碎裂的铜镜,三人快速离开节点。
在他们身后,坑底的积水恢复平静。
但水面下,那些黑色石柱虽然被封印,却依然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像十三只闭上的眼睛,随时可能再次睁开。
(第六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