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你少在这装腔作势!我有确切情报,你那屋里藏着好几十斤白面和猪肉!”
苏婉躲在地中海副主任身后,伸着脖子叫唤,那张涂了红嘴唇的脸因为兴奋而有些扭曲。
她太急了。
急着想看苏曼倒霉,急着想把这个从小压她一头的堂姐踩进泥里。
苏曼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站在台阶上,眼神轻飘飘地扫过院子里那群虎视眈眈的红袖箍。
“搜是可以搜。”
苏曼声音清脆,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但咱们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她转过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位副主任,也不怯场,反而带着几分大院子弟才有的傲气。
“这位领导,我是县纺织厂新招的宣传干事,我有陈老亲笔写的推荐信。”
提到“陈老”两个字,那副主任的背脊明显僵了一下。
在这个县城混饭吃,谁不知道那个退下来的老革命陈老爷子?那可是跺跺脚县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要是搜出来了,我苏曼认栽,游街示众我也绝无二话。”
苏曼话锋一转,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小刀子。
“但要是搜不出来呢?”
“你们带着这么多人,踹坏了我家的门,吓坏了烈士遗孤,还污蔑军属的名声。”
“这笔账,怎么算?”
副主任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瞪了苏婉一眼。
苏婉心里也有点打鼓,但一想到昨天亲眼看见苏曼背回来的那个沉甸甸的背篓,心一横。
“要是搜不出,我苏婉给你磕头认错!我去扫大街!”
苏曼笑了。
那是猎人看见猎物掉进陷阱后的笑。
“好,大家都听见了。”
苏曼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吧,别客气,犄角旮旯都别放过。”
苏婉一马当先冲了进去,那架势比鬼子进村还凶。
屋里顿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被子被掀翻在地,柜门被摔得震天响。
萧北辰一直站在门口没动,手里那把斧子虽然放下了,但那双沉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副主任。
盯得副主任心里直发毛,不得不掏出烟来掩饰尴尬。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屋里的动静渐渐小了。
苏婉满头大汗地冲出来,手里抓着一个蓝布包,眼睛都在放光。
“找到了!我就说找到了!”
她举着那个布包,像举着个炸药包一样兴奋。
“这里面肯定是黑市买的布料!还有刚才我闻见的肉味!”
院子里的村民都伸长了脖子,大气都不敢喘。
这年头,投机倒把可是重罪,搞不好要吃枪子的。
萧北辰眉头一皱,刚要上前,却被苏曼轻轻拉住了袖子。
苏曼冲他眨了眨眼,那眼神里全是狡黠,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打开看看呗。”
苏曼努了努嘴,“让大伙都开开眼,看看我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苏婉得意洋洋地把布包往石磨盘上一扔,“哗啦”一下解开了系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然而。
里面没有布料。
也没有猪肉。
甚至连一粒粮食都没有。
只有一堆花花绿绿的信纸,还有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
那肚兜是大红色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两个字——“文哥”。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苏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大粪。
“这……这是什么?”
她颤抖着手去翻那些信纸。
这蓝布包明明是她昨天趁乱塞进苏曼床底下的,里面装的应该是她从家里偷出来的几块确实良布料啊!
怎么变成了这个?
苏曼走上前,两根手指捏起一张信纸,当着大伙的面,声情并茂地念了起来。
“亲爱的文哥,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我想给你生个猴子……”
“噗——”
人群里不知道谁没憋住,笑喷了。
紧接着,哄笑声像炸了锅一样响起来。
“哎呦喂!这文哥是谁啊?这也太那啥了吧!”
“这不是苏婉的字迹吗?我在村部见过她写的检讨书,一模一样!”
“生猴子?这苏家二闺女看着正经,私底下这么狂野啊!”
苏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抢那张纸。
“别念了!你闭嘴!这不是我的!这是你栽赃我!”
苏曼轻巧地躲开,眼神里全是鄙夷。
“苏婉,这可是从你刚才指认的‘罪证’包里翻出来的。”
“你说这是我藏的?我男人叫萧北辰,这上面写的可是‘文哥’。”
“咱们村那个赵文知青,好像就叫文哥吧?”
苏曼这一刀补得太狠了。
刚才还躲在人群里看热闹的赵文,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感受到周围大妈大婶们那像探照灯一样八卦的目光,脸都绿了。
那个副主任的脸更是黑得像锅底。
他今天是来抓投机倒把典型的,结果抓出个乱搞男女关系的破鞋?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带队的脸往哪搁?
“胡闹!简直是胡闹!”
副主任气得直哆嗦,指着苏婉的鼻子骂。
“这就是你说的确凿证据?这就是你说的资本主义尾巴?”
“我看你才是最大的毒瘤!思想败坏!道德沦丧!”
苏婉瘫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是的……真的不是……我的布料呢?我的布料去哪了?”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昨晚苏曼早就用那超乎常人的听力,听见了她在窗根底下的动静。
那个蓝布包,早就被苏曼掉包了。
至于那几斤肉和面?
早在天没亮的时候,就被苏曼做成了包子和酱肉,分给隔壁几个孤寡老人了。
这叫积德行善,谁能说出个不字?
苏曼走到副主任面前,也不咄咄逼人,只是叹了口气。
“领导,您也看见了。”
“我这妹妹,大概是看我嫁了个好男人,嫉妒心作祟,得了失心疯。”
“但这乱搞男女关系的事儿,在咱们村影响太坏了,您看……”
副主任现在只想赶紧把这烂摊子收拾了。
“带走!把苏婉带回去!好好进行思想教育!”
两个红袖箍上前,一边一个架起苏婉就往外拖。
苏婉还在挣扎,还在尖叫,鞋都蹬掉了一只。
但没人同情她。
在这个年代,名声就是命。
哪怕她以后真的进了城,这“生猴子”的笑话,也得跟她一辈子。
院子里终于清净了。
副主任走之前,特意跟萧北辰握了握手,语气客气得不行。
“萧团长,今天这事儿是误会,改天我亲自登门道歉。”
萧北辰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连个笑脸都没给。
等人群散去,关上院门。
萧一诺从门后钻出来,手里还拿着根烧火棍,显然刚才要是那帮人敢动粗,这小子就要拼命。
苏曼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手里的棍子拿下来。
“行了,没事了。”
她转身看向萧北辰,却发现这男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并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反而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
“怎么了?吓着了?”
苏曼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北辰抓住她的手,掌心滚烫,粗糙的茧子磨得她手背有点疼。
“这里不能住了。”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苏曼一愣:“啥?”
萧北辰看着这破败的院子,还有刚才被踹坏的门板,眼神深邃得像一潭古井。
“这次是苏婉蠢,下次呢?”
“只要咱们还在村里,这种红眼病就少不了。”
“我不怕事,但我不能让你和孩子整天提心吊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上面刚才给我下了调令。”
“海岛那边新建了个海防团,缺个团长。”
“那边条件苦,又是海岛,湿气重,本来我不想去。”
“但现在看来,只有部队大院,才是最安全的。”
萧北辰低下头,看着苏曼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
“媳妇,你愿意跟我去随军吗?”
“可能会很苦,还没电,吃水都要去井里挑。”
苏曼看着这个笨拙又真诚的男人。
去海岛?
那是苦吗?
那是海鲜自由啊!
那是天高皇帝远啊!
那是没有极品亲戚打扰的二人世界啊!
苏曼眼底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一把抱住萧北辰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去!必须去!”
“咱们明天就走!”
萧北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随即那双常年冷硬的眸子里,泛起了柔得能滴出水的波纹。
他单手托住苏曼的腰,把她往上颠了颠。
“好,咱们搬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