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文君
扫文推文 拯救书荒

第3章

新芽月末,学院交流实践日,第五天。

炼金主塔地下二层,三号储藏室。

昏黄的魔晶灯光晕,在堆积如山的故纸堆上投下摇曳、不祥的阴影,仿佛无数沉睡梦魇的轮廓。空气凝滞,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沉,如同时光腐朽的碎屑。林迹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凳上,面前摊开一卷用某种暗红色、仿佛干涸血液鞣制的皮革装订的手稿,指尖悬停在粗糙的皮面上,微微颤抖。

不是疲惫,而是余悸。

距离与“夜鸦”在走廊那场短暂、诡异、令人骨髓发寒的对话,已经过去了两天。但那个灰衣身影,那双深灰色的、仿佛能吸走一切光线的眼睛,那平静到漠然、却字字诛心的言语,仍如跗骨之蛆,盘桓在他意识的角落,时不时地刺痛他紧绷的神经。

“……你身上有‘痕迹’……”

“……一道正在形成的、微小的‘裂缝’……”

“……要么,在别人的剧本里,无声消失;要么,在我的观察下,演一场独角戏……”

“夜鸦”的话,像冰冷的刻刀,将林迹一直试图回避、粉饰的残酷现实,赤裸裸地凿刻出来。他不是“特别”,是“异常”;不是“探索者”,是“观察样本”;不是“求生者”,而是多方“注视”下的、在蛛网上挣扎的虫子。天理院的“观测者”,幽影议会的“鬣狗”,李斯特的“研究素材”,现在又加上这个神秘莫测、立场不明、兴趣诡异的“夜鸦”……他如同一件被多方觊觎的、标着“待处理”标签的“物品”,区别只在于,最终是“被净化”、“被研究”、“被收藏”,还是“被观察至死”。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阵阵漫过心头。但在这冰冷的恐惧之下,另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正在凝结——绝境下的清醒。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那么,与其在恐惧中等待审判,不如在清醒中挣扎求生。至少,他知道敌人在哪里(或者说,哪些可能是敌人),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糟。无知带来盲目,而清醒,哪怕伴随着痛苦,至少能让他看清脚下的路——哪怕那路布满荆棘,通往深渊。

“夜鸦”透露的信息虽然残酷,却也验证并补充了他的猜测。“天理院”如同冷酷的“清道夫”,清除一切“异常”与“错误”;“幽影议会”是阴影中的“鬣狗”,贪婪地搜寻着“禁忌”与“奇物”;李斯特是“研究者”,好奇而危险;“夜鸦”自己,则是“观察者”兼“收集者”,对“裂缝”与“可能性”本身感兴趣。而他林迹,就是他们眼中,一个新鲜出炉的、值得“观察”的“裂缝”。

“裂缝”……林迹咀嚼着这个词。这是贬义,是“异常”,是“不协调”。但换个角度,裂缝,是否也意味着“突破口”?意味着现有“规则”或“结构”的薄弱之处?意味着……改变的可能?

他想起父母笔记中语焉不详的记述,想起“心象”之力那迥异于常规力量体系的运作方式,想起“喑哑之石”与吊坠那微弱的共鸣,想起灵魂创伤中残留的那些混乱恐怖的“回响”碎片……这一切,是否都指向了某种被主流“规则”排斥、掩盖、或“修正”的、世界的另一面?而“裂缝”,或许就是窥见那一面的、危险的窗口?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却又隐隐生出一丝异样的、近乎亵渎的悸动。如果“心象”真的是某种“裂缝”,那么沿着这条裂缝走下去,是否会看到被“修正”前的真相?是否会触及父母失踪的谜团?是否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不被定义的、真正的“路”?

代价,可能是被“抹除”,被“研究”,被“收藏”,或在“观察”中耗尽。但至少,这是一条“主动”的路,哪怕通向毁灭。

思绪翻腾,最终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决意。他必须更快地“修补”灵魂创伤,巩固“锚点”,并尽可能隐秘地、深入地挖掘“心象”的潜力。他需要力量,哪怕这力量本身可能就是“裂缝”的一部分。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暗面”,了解那些“观察者”们的规则、手段与弱点。他需要在夹缝中,找到生存乃至反击的支点。

而眼前这座储藏室,这座堆满了“失败”、“疯狂”与“禁忌”残骸的“知识坟场”,或许就是他在黑暗中摸索时,唯一能抓住的、危险的“火把”。李斯特让他在这里“感受”与“筛选”,固然有其目的,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资源”?一种被主流摒弃、却可能蕴含“异常”真相的、扭曲的“知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前的血色皮革手稿。这是“夜鸦”出现后,他带着新的警觉与目的,重新开始“感受”与标记的第一份记录。手稿没有标题,开篇就是大段凌乱、潦草、夹杂着大量自创符号和意义不明涂鸦的文字,散发着强烈的“狂躁”、“偏执”与“认知侵蚀”的倾向。记录者似乎沉迷于研究某种“通过特定声波频率与光影组合,干涉低等智慧生物梦境,并植入模糊指令”的诡异课题。实验对象从地精奴隶到捕获的劣等魔物,记录中充满了实验体在“指令”下做出违背本能行为的诡异描述,以及记录者越来越兴奋、越来越脱离常理的推测。最后几页,字迹已彻底癫狂,画满了扭曲的人形和无法解读的符文,旁边用血红色的颜料反复涂抹着几个词:“他们听到了!他们在看着!声音!光!都是陷阱!” 整本手稿的“倾向”在“狂躁”与“侵蚀”中,还混合了一丝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有无数细碎声音在耳边低语的“群体暗示”与“感知篡改”的余韵。

林迹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快速完成了标记:“【编号:梦魇-??】,倾向:狂躁/侵蚀/群体暗示残留。危险等级:高。疑似涉及禁忌精神操控领域,实验记录者已明显精神畸变。建议:隔离封存。”

他将手稿放入标有“高危-待复核”的木箱。箱子里已经躺着七八份类似的记录,每一份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这些都是他这两天“感受”后认为最具危险性、最不稳定的“异常”残留。李斯特会不会复核,如何处理,他不得而知。但他必须这么做,既是为李斯特“筛选”,也是为自己建立一份“危险品清单”,避免未来无意中触及。

工作继续。在“星尘静默液”的帮助下,灵魂的隐痛被压制在可忍受的范围内,“锚点”也愈发稳固。他对储藏室内各种“信息残留”的被动“感受”能力,似乎也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被磨砺得更加敏锐。他能更清晰地区分不同“倾向”的细微差别,能更快地从混乱的“信息噪音”中捕捉到那一丝不协调的“涟漪”。

然而,高强度的、持续不断的被动“感应”,本身也是一种巨大的精神负荷。就像一个人长时间待在充满各种刺激性气味的封闭空间,即使不主动呼吸,那些气味也会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带来持续的不适与疲惫。到了第三天下午,林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恶心袭来,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不时闪过模糊的光斑。他知道,这是精神力接近透支、灵魂创伤被反复刺激的征兆。

他放下手中一份散发着“空间错乱”与“维度不稳定”微弱倾向的、记录着失败传送阵实验的残卷,揉了揉刺痛的眼角,决定休息片刻。李斯特没有规定工作时间,只要完成“筛选”任务即可。他需要喘口气,让过度使用的“心象”感知稍微放松。

轻轻带上储藏室厚重的木门,将那令人窒息的陈旧与疯狂气息隔绝在身后,林迹沿着昏暗的走廊,朝着通往上一层的螺旋石阶走去。他需要一点“正常”的空气,需要一点阳光(哪怕是地下层透过通气孔滤下的、惨白的人造魔法光),需要暂时远离那些沉淀了无数失败与癫狂的“信息尘埃”。

————————————

炼金主塔,地下一层,公共材料处理区外廊。

这里比地下二层明亮许多,墙壁上镶嵌的荧光石散发着稳定的乳白色光晕。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基础魔植、矿物研磨后的清新或刺鼻气味,夹杂着蒸馏器的嘶鸣、坩埚加热的咕嘟声、以及学徒们压低嗓音的讨论。这里是中、下院选修了炼金或药剂学课程的学员们,处理基础材料、练习标准手法的公共区域,相对“安全”和“正常”。

林迹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微微喘息,闭目养神,试图平复脑海中翻腾的、各种混乱“倾向”留下的残影。灵魂的隐痛如同背景噪音,持续不断。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但依然清晰的争执声,从拐角另一侧的器材清洗池方向传来,打断了他的静默。

“……我说了不行!‘泣血蘑菇’的孢子囊处理,必须用‘沉静之水’浸润至少十二小时,再用‘月光银刃’沿着菌褶纹理平行剥离! 你直接用‘萃取法阵’强抽活性成分,会破坏孢子囊壁的天然保护层,导致‘记忆污染’特性提前逸散,轻则药效大减,重则引发精神幻痛!《中阶魔植处理规范(第三版)》第147页明确写着!”一个清亮、但带着明显不耐烦和骄傲的女声响起,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规范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反驳,声音里透着不服和急于表现,“‘萃取法阵’效率高,损耗低! 你说的那套老掉牙的‘浸润剥离法’,耗时耗力,对操作者要求还高!我看过卡尔森学长的笔记,他就用改良的‘萃取法阵’处理过‘泣血蘑菇’,成功萃取了‘痛苦记忆’成分,用于制作‘记忆检索药剂’!效果比标准流程还好!”

“卡尔森?那个去年因为违规进行‘禁忌记忆实验’被扣了三个学期学分、差点被开除的卡尔森?”女声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他的笔记你也敢信?他那个‘萃取法阵’是经过维拉妮卡导师特批的、加了三层精神过滤符文和活性稳定剂的改良版!而且他只处理了不到一克!你用的这是什么?从旧货摊淘来的、符文都快磨平了的二手货?你想把自己的脑子也一起‘萃取’了吗?蠢货!”

“你……!”男声气急败坏。

林迹微微蹙眉,睁开眼。是常见的学徒争执,关于处理危险材料的方法选择。那个女声……有点耳熟。他悄悄挪动脚步,靠近拐角,透过墙壁的镂空装饰缝隙,看向清洗池方向。

只见水池边,站着两个人。背对着林迹的是一个穿着中院标准蓝色学员袍、身材微胖的男生,正对着一个半旧不新的、刻着简易萃取符文的小型青铜阵盘手忙脚乱,阵盘中央悬浮着一小团暗红色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蘑菇孢子囊,正是“泣血蘑菇”的活性部分。他对面,侧对着林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扎着利落马尾、同样穿着中院蓝袍的女生。

女生侧脸线条分明,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显示不悦的直线,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如鹰,正紧盯着男生手中的阵盘和那团危险的孢子囊。她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边角磨损的《中阶魔植处理规范》,手指正用力点着某一页。

艾莉娅·逐星者? 不,不是那位自然的宠儿。这位女生的气质截然不同。艾莉娅是空灵、宁静、带着自然亲和的高贵;而眼前这位,则是锐利、直接、带着一种学术上的傲慢与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她手中的规范就是不容亵渎的律法。

林迹想起来了。是米拉·斯通,中院炼金系三年级生,以“移动的图书馆”、“行走的规范手册”和“维拉妮卡导师的跟屁虫”等绰号在下院和中院低年级中“闻名”。据说她能将厚达砖头的《标准炼金反应原理》倒背如流,对一切偏离“规范”的操作深恶痛绝,是维拉妮卡导师(以严谨、古板、强调基础著称)的忠实拥趸。同时,她也是学院执法队的预备队员,以“铁面无私”、“死板教条”而让人头疼。

“我警告你,霍克!”米拉·斯通用书脊敲了敲水池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严厉,“立刻停止你的愚蠢操作!把孢子囊放进‘沉静之水’里!否则我立刻以‘危害公共实验安全’和‘可能造成精神污染扩散’的名义报告执法队,扣你十个操行分,关三天禁闭!”

名叫霍克的胖男生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怕,但看着米拉那毫不退让的凌厉眼神,以及她胸前那枚代表着“执法队预备队员”的银灰色徽章,最终还是怂了。他悻悻地关闭了那个粗糙的萃取法阵(阵盘发出一阵不稳定的嗡鸣,差点失控),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暗红色的孢子囊转移到旁边一个盛满淡蓝色、散发着清凉气息液体的水晶皿中。

“沉静之水”接触到孢子囊的瞬间,那团暗红色物质的搏动明显减缓,表面躁动的暗红色光晕也平息下去。

米拉·斯通紧盯着,直到确认孢子囊完全稳定,才冷哼一声,合上手中的厚书:“算你识相。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用这种野路子处理高危材料,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规范之所以是规范,是无数前人用鲜血和教训换来的! 你想走捷径?可以!等你有了维拉妮卡导师的水平,自己开创一套安全高效的新规范再说!在那之前,乖乖按书上来!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霍克垂头丧气,小声嘟囔。

米拉不再理他,转身准备离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拐角,恰好与正望向这边的林迹视线对上。

林迹心中一凛,立刻收回目光,低下头,装作只是路过。但已经晚了。

米拉·斯通那双锐利的灰蓝色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微蹙起,脚步也停了下来。她似乎认出了林迹——这个最近偶尔出现在李斯特导师实验室附近、穿着下院灰袍、沉默寡言的“特殊助理”。在等级森严、注重出身的学院里,一个下院学员能进入李斯特那种级别导师的私人实验室(即使只是打杂),本身就是一件引人注目(或者说,引人非议)的事。更何况,关于林迹“全属性一等”的“废物”之名,以及他频繁出入图书馆古籍区、草药园的“古怪”行径,早就在某些小圈子里流传。

“你。”米拉的声音响起,不高,但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的味道。

林迹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低头:“斯通学姐。”他记得她的姓氏,炼金系有名的“规范执行者”。

米拉走近几步,目光如同探照灯,上下扫视着林迹。她比林迹略高,加上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带来不小的压迫感。“林迹,下院,李斯特导师的临时项目助理?”她准确地叫出了名字和身份。

“是。”林迹简短回答,保持恭敬。

“刚从下面上来?”米拉的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眼下的淡青,以及身上沾染的、难以完全拍掉的陈旧灰尘和纸张霉味。那是长时间待在储藏室特有的“味道”。

“是的,学姐。在处理一些……归档工作。”林迹斟酌着用词。

“归档?”米拉的眉头蹙得更紧,“李斯特导师的‘非标项目’?我听说他在招募人手整理那些……‘陈年旧档’。”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了不屑与警惕的意味。显然,她对李斯特导师那些“离经叛道”、“不守规范”的研究方向有所耳闻,且不以为然。“那些东西……很多都涉及高危禁忌知识残留,处理不当,轻则精神受创,重则引发污染事故。你一个下院学员,有相应的防护知识和抗性训练吗?李斯特导师给你做过安全评估吗?”

一连串问题,如同连珠炮,带着执法者特有的、对潜在风险的习惯性排查。

“导师有交代注意事项。学生只是初步整理归类,不接触活性样本。”林迹避重就轻。他不可能透露“星尘静默液”和李斯特的真实意图。

“注意事项?”米拉显然不信,她盯着林迹的眼睛,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锐利得仿佛要刺穿表象,“你的脸色很差,精神力波动紊乱,灵魂气息……不稳。这可不是‘不接触活性样本’就能解释的。你最近有没有感到头晕、幻视、幻听、情绪异常波动、或者做奇怪的梦?”

林迹心中微沉。米拉·斯通不愧是炼金系的高材生兼执法队预备役,观察力敏锐,而且对“精神污染”的症状相当了解。他灵魂受创,即使用了“星尘静默液”和“锚点”稳固,在真正的高手眼中,恐怕依旧留有痕迹。

“学生……最近休息不佳,可能有些疲惫。”他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情绪。

“疲惫?”米拉冷哼一声,显然没被搪塞过去,“我看不只是疲惫那么简单。我警告你,林迹学员,接触禁忌知识是有代价的,尤其是对你这种……天赋有限、基础不牢的学员。李斯特导师的研究方向……比较特殊,但这不是你冒险的理由。如果感到任何不适,立刻停止工作,向导师报告,必要时去医疗塔做全面检查。精神污染一旦深入,逆转极其困难,甚至可能不可逆。 我不希望在我的执勤范围内,看到又一个因为好奇心或急功近利而毁掉自己的蠢货。明白吗?”

她的语气严厉,甚至有些刻薄,但话语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执法者的责任感和对“潜在危险源”的警惕,而非单纯的恶意。

“学生明白,感谢学姐提醒。”林迹平静地回答,没有争辩。

米拉又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更多端倪,但林迹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只有疲惫和一丝被训诫后的恭顺。最终,她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或者说,觉得对一个下院学员不值得浪费更多时间。

“记住我的话。规范存在是有原因的。好自为之。”她最后丢下一句,抱着那本厚重的《规范》,迈着利落的步子,转身离开了,蓝袍下摆划出一道干脆的弧线。

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后背已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是怕米拉·斯通本人,而是怕她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以及她背后所代表的、学院“规范”与“秩序”的力量。她今天的警告,或许只是出于职责,但也是一个信号——他频繁出入李斯特实验室、状态异常的情况,已经引起了某些“守序”阵营人员的注意。这未必是恶意,但绝对是麻烦。

他重新靠回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米拉的出现,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因“夜鸦”的出现而有些偏执的思绪。他面临的威胁,不仅仅来自阴影中的“观察者”和“猎手”,也来自明面上的“规则”与“秩序”。在学院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后者的制约或许更加直接、更加难以规避。

“必须更小心……”他默念。不仅要隐藏“心象”和灵魂创伤,连日常的行为举止、精神状态,都要更加注意,不能露出太多破绽。李斯特的实验室暂时是“庇护所”,但也是“观察哨”。他必须在多方目光的夹缝中,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休息了片刻,感觉晕眩感稍退,林迹重新走向通往地下二层的阶梯。还有不少卷宗需要处理,他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阶梯阴影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斜对面那条通往“元素反应观测室”的岔路尽头,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穿着普通的中院蓝袍,个子不高,动作很快,似乎只是无意中路过。但林迹的“心象”感知,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协调”且“内敛”的能量波动。那不是元素躁动,也不是精神力外放,更像是一种……精密控制下的、收束到极致的力量余韵,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划过皮肤,轻柔却存在感鲜明。

更重要的是,在那身影消失前的刹那,对方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米拉·斯通那种审视的、带有明确目的性的目光,而是一种更淡的、更遥远的、仿佛只是确认某个坐标般的、一瞥而过。

没有敌意,没有好奇,甚至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观察”。

林迹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心脏骤然缩紧。是错觉?还是……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那条空无一人的岔路。荧光石的光芒将走廊照得通明,没有任何人影,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哪个实验室的、规律的魔法嗡鸣声。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残留了一瞬。

不是米拉·斯通那种基于“规则”与“责任”的注视。也不是“夜鸦”那种带着“兴趣”与“探究”的、仿佛观察新奇标本的注视。

那感觉更……非人。更系统。更淡漠。

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在执行预设的扫描程序。

天理院的观测者?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林迹的脑海。是了,李斯特提醒过,天理院的“眼睛”无处不在。自己频繁接触“异常”记录,灵魂状态不稳,引起“观测者”更频繁、更近距离的“扫描”,完全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走下阶梯,回到地下二层的昏暗之中。步伐平稳,心跳却如擂鼓。

回到储藏室,关上门,背靠着冰冷厚重的橡木门板,林迹才感到一丝短暂的安全感。但这也只是错觉。这里并非避风港,只是另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观察场”。

米拉·斯通代表的“学院秩序”,夜鸦代表的“未知阴影”,李斯特代表的“研究好奇”,以及刚刚那可能存在的、“天理院观测者”的“冰冷注视”……四方无形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收紧。而他,就是网中央那只尚未察觉、或刚刚开始挣扎的飞虫。

他走到工作台前,颤抖着手,拿起水囊,灌下几口冰冷的清水,压下喉咙的干涩和心悸。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那份刚刚标记好的、关于“梦魇声波”的疯狂手稿,那上面癫狂的字迹仿佛在无声地嘶吼。

疯狂与秩序,阴影与注视,探索与毁灭……一切都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学院地下,无声地涌动、交织。

他放下水囊,重新坐回木凳。晕眩和恶心依旧,灵魂的隐痛如影随形。但此刻,一种比恐惧更冰冷的情绪,渐渐占据了上风——紧迫感。

时间不多了。在各方失去耐心,或自己彻底暴露之前,他必须找到破局的关键。无论是力量,是信息,还是……那条隐藏在无数“失败”与“疯狂”记录下的、可能存在的、危险的“出路”。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无尽的书山卷海。这一次,眼中少了几分被动承受的麻木,多了几分主动搜寻的锐利。

恐惧依旧,但已被压下。前路黑暗,但必须前行。

在这弥漫着尘埃与低语的废墟中,孤独的掘墓人,拾起了他的铲。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