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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时间在夹墙里变得黏稠。

像是凝固了的蜂蜜,一滴一滴,缓慢地往下淌。朱由检靠着冰冷的砖墙,能感觉到墙壁透过衣服传来的凉意。他挪了挪身子,肩膀不小心碰到了周皇后的肩膀。

周皇后微微缩了一下。

但没躲开。

两人就这么挨着,在狭窄的空间里,体温隔着衣服互相传递。

“这要是放在现代,属于非法同居吧?” 朱由检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虽然法律上我们是夫妻,但心理上……这算不算占便宜?”

他侧过头,看了周皇后一眼。

她低着头,眼睫毛很长,在昏暗的光线下,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鼻梁很挺,嘴唇……嘴唇有点干,起了皮,但形状很好看。

“原主的审美不错。” 他想,“至少老婆挑得可以。”

周皇后似乎感觉到他在看她,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周皇后的脸又红了。

她赶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朱由检咳嗽了一声,也移开视线。

“尴尬。” 他想,“虽然名义上是老夫老妻,但对我来说,这跟相亲现场差不多。”

他决定找点话说。

“婉如。”

“陛下。”

“你……”他想了想,“你冷吗?”

周皇后摇摇头:“不冷。”

但她的声音有点抖。

朱由检这才注意到,她的嘴唇在微微发颤。

“嘴硬。” 他想。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那件灰色棉袍,已经沾满了灰。他把袍子披在周皇后肩上。

“穿着。”他说,“别着凉。”

周皇后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她的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情绪。

惊讶,感动,还有……一点疑惑。

“陛下……”她小声说,“您自己……”

“我不冷。”朱由检打断她,“男人火力旺。”

“其实冷得要死。”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但装逼就要装全套。”

周皇后没再推辞。

她把袍子裹紧了些。袍子很大,几乎把她整个人包住了。她闻到了袍子上的味道——尘土味,汗味,还有……一种她说不清楚,但属于陛下的味道。

她的脸更红了。

她把脸埋进袍子的领口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像个小女孩。” 朱由检看着她,有点想笑。

但他忍住了。

气氛又沉默下来。

这次不那么尴尬了,反而有点……温馨?

王承恩在另一边坐着,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但朱由检知道,老太监的耳朵一直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面的声音时有时无。

有时是脚步声,有时是说话声,有时是东西被搬动的声音。每次有声音,三人都屏住呼吸,直到声音远去。

朱由检开始觉得无聊。

他盯着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光柱看。

光柱里有灰尘在飞舞,慢悠悠的,像梦境里的游鱼。他数着那些灰尘颗粒,数到二十七的时候,放弃了。

“太无聊了。” 他想,“要是有手机就好了。至少能玩会儿消消乐。”

他看向周皇后。

她似乎也在发呆,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婉如。”他小声叫她。

周皇后回过神:“陛下?”

“你……”他又开始找话题,“你平时在宫里,都做什么?”

周皇后想了想。

“早上起来,给太后请安——以前太后在的时候。然后处理宫务,看账本,安排妃嫔们的用度。下午……有时候做做女红,有时候看看书。”

“标准后宫日常。” 朱由检想,“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你看什么书?”他问。

“《女诫》,《列女传》,有时候也看诗词。”周皇后说,“不过妾身愚钝,看得不深。”

“《女诫》……” 朱由检在心里撇嘴,“封建糟粕。”

但他没说出口。

“你呢?”周皇后突然问,“陛下平时……都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朱由检愣了一下。

他得回忆原主的日常。

“上朝,批奏折,召见大臣,再批奏折,再上朝……”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枯燥,“偶尔去煤山走走,或者……看看你。”

最后一句是他随口加的。

周皇后却当真了。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陛下……”她小声说,“您以前,很少来看妾身。”

朱由检心里一咯噔。

“说错话了。” 他想。

他赶紧补救:“以后……以后朕多去看你。”

“真的?”

“真的。”

周皇后看着他,眼睛又亮了起来。

她笑了。

很浅的笑容,但很真切。嘴角弯起,眼睛弯成月牙,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她笑起来更好看。” 朱由检想。

他看着她笑,心里某个地方,又软了一下。

“不行不行,” 他提醒自己,“不能这么快就陷进去。这是原主的老婆,我只是暂时借用身体……”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周皇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

但嘴角的笑意没散。

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这次不是尴尬,是……暧昧?

朱由检能闻到周皇后身上的味道。不是脂粉香,是一种很淡的,像是皂角混合着体香的味道。很干净,很好闻。

他的心跳快了几拍。

“稳住,”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是个现代人,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看向对面的王承恩。

老太监还是闭着眼,但嘴角似乎……也有一丝笑意?

“这老头在偷笑?” 朱由检怀疑。

他咳嗽了一声。

王承恩立刻睁开眼睛,一脸严肃:“万岁爷?”

“没事。”朱由检说,“就是……有点闷。”

“是,这里空气不好。”王承恩点头,“要不,老奴把木板推开一点缝?”

“不用。”朱由检说,“安全第一。”

三人又陷入沉默。

但这次,沉默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朱由检能感觉到,周皇后的身体,往他这边靠了靠。

很轻微的动作,但确实靠过来了。

他没动。

任由她靠着。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手臂挨着手臂。

温度互相传递。

心跳声……好像也能听到?

朱由检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心跳。

时间继续流淌。

外面的天色,透过缝隙,渐渐暗了下来。

黄昏到了。

王承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

“万岁爷,时辰差不多了。”他说,“老奴该去了。”

朱由检点点头。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金元宝,递给王承恩。

“小心点。”他又嘱咐了一遍。

“老奴明白。”

王承恩走到木板前,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然后,轻轻推开一条缝。

外面很安静。

他钻了出去,又把木板恢复原状。

夹墙里,只剩下朱由检和周皇后两人。

空间突然显得更小了。

空气也更闷了。

朱由检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周皇后的呼吸声。

两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在一起。

“陛下,”周皇后小声说,“王公公……能成吗?”

“能。”朱由检说,“他办事,朕放心。”

他说得很笃定。

但其实心里也没底。

“但总不能说‘我也不知道’吧?” 他想,“当皇帝的,得稳得住。”

周皇后点点头,没再问。

她又往他这边靠了靠。

这次靠得更近了。

朱由检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传来。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这……” 他想,“这是不是太近了?”

但他没躲。

反而,他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动作很自然,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

周皇后的身体微微一颤。

但没抗拒。

她顺势靠在他肩上。

很轻,很小心。

像是怕压着他。

两人就这样,在昏暗的夹墙里,互相依偎着。

谁也没说话。

但有些东西,在沉默里,悄悄改变了。

朱由检闻着她头发的味道。

很淡的皂角香。

他的手,无意识地,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像是安慰,又像是……别的什么。

周皇后闭上眼睛。

一滴眼泪,悄悄滑下来。

但她没出声。

只是更紧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朱由检感觉到了那滴眼泪。

湿湿的,凉凉的,透过衣服,印在他肩膀上。

他心里一软。

“她也不容易。” 他想。

一个皇后,一夜之间国破家亡,丈夫让她自尽,自己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等着未知的命运。

换了谁,都受不了。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

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有朕在。”

周皇后点点头。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

这次,她哭出了声。

很小声的啜泣,压抑的,克制的,但确确实实是哭声。

朱由检没说话。

只是更紧地抱着她。

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

像是哄孩子。

时间,在这温暖的怀抱里,又变得缓慢起来。

外面完全黑了。

没有月光,没有星光。

夹墙里一片漆黑。

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朱由检能感觉到怀里的周皇后,渐渐停止了哭泣。

她的呼吸平稳下来。

她似乎……睡着了?

他不敢动。

怕惊醒她。

他就这样抱着她,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

腿开始麻了。

腰也开始疼了。

但他还是没动。

“就当是……补偿原主欠她的吧。” 他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木板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三下,停顿,又两下。

是约定的暗号。

朱由检轻轻摇了摇周皇后。

“婉如,醒醒。王承恩回来了。”

周皇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还靠在陛下怀里,脸一下子红了。

赶紧坐直身子。

朱由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走到木板前。

也敲了三下,停顿,又两下。

外面传来回应。

他推开木板。

王承恩钻了进来,带着一身夜间的凉气。

“万岁爷。”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成了!”

“怎么说?”

“刘三答应了。”王承恩压低声音,“子时三刻,朝阳门换岗的时候,他值夜。他说可以放我们出去,但……”

“但什么?”

“但要加钱。”王承恩说,“他说现在风声紧,风险大,一个金元宝不够。”

“贪得无厌。” 朱由检在心里骂。

但他没表现出来。

“他要多少?”

“再要……一百两银子。”王承恩说,“或者等值的首饰。”

朱由检想了想。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布袋,打开。

借着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翻看着里面的东西。

首饰不少,金簪玉镯,还有几块玉佩。

他挑了两件看起来不太起眼的——一根金簪,一个玉镯。

“这些够吗?”

王承恩接过来,掂了掂。

“够了。”他说,“刘三不识货,这两件至少值二百两。”

“那就给他。”朱由检说,“只要能出去,钱不是问题。”

“反正也是从闯军手里拿的。” 他在心里补充。

王承恩把首饰收好。

“还有,”他说,“刘三说,只能带三个人出去。多一个都不行。”

“我们正好三个。”朱由检说。

“他还说,要乔装打扮。不能穿宫里的衣服,不能带显眼的东西。”

朱由检看了看自己这身灰色棉袍,又看了看周皇后身上朴素的襦裙。

“我们这身,可以吗?”

王承恩点头:“可以。就是皇后娘娘的发髻……得改改。宫里的发式太显眼了。”

周皇后立刻伸手,拔掉了头上的木簪。

长发披散下来。

在黑暗里,像一匹黑色的绸缎。

她用手简单地理了理,然后挽成一个很普通的妇人发髻——市井里常见的那种。

“这样行吗?”她问。

王承恩看了看:“行。”

“还有什么?”朱由检问。

“没了。”王承恩说,“子时三刻,朝阳门。刘三会在门洞里等我们。暗号是……咳嗽三声。”

朱由检记住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刚过。”王承恩说,“还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四个小时。

朱由检点点头。

“那就等。”

三人又坐下来。

这次,气氛不一样了。

有了希望,有了盼头。

周皇后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

她看向朱由检,眼神里充满了信任。

朱由检对她笑了笑。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但他还是笑了。

“能出去了。” 他想,“出了北京城,天高任鸟飞。”

他脑子里开始规划出城后的路线。

去南京,走水路最快。从通州上船,沿大运河南下。但问题是……李自成会不会封锁运河?

“得边走边看。” 他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待,总是最煎熬的。

尤其是这种,关乎生死的等待。

朱由检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

心跳也在加快。

“紧张了。” 他想,“正常,毕竟是要命的买卖。”

他看向周皇后。

她似乎也很紧张,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手心也有汗。

他用力握了握,像是传递力量。

周皇后看向他,黑暗中,两人的目光似乎又撞在一起。

她回握住他的手。

用力地。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在黑暗里等待。

等待着子时三刻的到来。

等待着,自由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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