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程宴就开着车，如同游魂一般，来到了江云飞租住的那栋破旧居民楼下。
他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头发凌乱，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价格不菲、此刻却皱巴巴的衣服，与周围早起买菜、遛狗的大爷大妈们格格不入。
他站在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铁门外，抬起手，却犹豫了很久，迟迟不敢敲下去。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害怕看到江云飞那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害怕听到他决绝的话语。
但最终，那股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悔恨和想要解释的迫切，还是战胜了恐惧。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敲响了门。
“江云飞！江云飞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他一边敲一边喊，声音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沙哑，“你听我解释！昨天那些话不是真的！我是骗他们的！我是……我是因为……”
他语无伦次，想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残酷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门内，一片死寂。
程宴不死心，更加用力地拍打着门板，几乎要将那扇看起来并不结实的门拍碎。“江云飞！你开门啊！你骂我也好，打我也行！你听我说句话！求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绝望的哭腔。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大妈探出头来，不满地嚷嚷：“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小江一早就出去了！不在家！”
出去了？
程宴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僵住。“他去哪儿了？”他急切地追问。
“我哪知道！”大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程宴失魂落魄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出去了……他是不想见自己，所以躲出去了吗？
他立刻拿出手机，再次拨打江云飞的电话，依旧是关机。他又翻出微信，发消息。
【程宴：云飞，你在哪儿？我们谈谈好不好？】
【程宴：昨天那些话都是假的，我是气不过他们那么说你，我才……】
【程宴：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接我电话好不好？】
【程宴：那套画具……你是不是去打工了？你是不是很辛苦？对不起，我不知道……】
【程宴：求你了，回我一句，哪怕一个字也好……】
一条条消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涟漪。那个灰色的、没有任何动静的对话框，像是一座无声的嘲讽，嘲笑着他曾经的自以为是。
他不甘心，开车直奔T大医学院。他在教学楼、实验室、图书馆，所有江云飞可能去的地方寻找，却一无所获。江云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中午，他在食堂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
江云飞和一个同学并肩从食堂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书，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神情却是一种程宴从未见过的、彻底的平静和淡漠。仿佛昨天那场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从未发生过。
“江云飞！”程宴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冲了上去，拦在了对方面前。
江云飞停下脚步，抬起眼，看向他。
那一瞬间，程宴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乞求原谅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江云飞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不起丝毫波澜。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与自己无关的路人。
这种彻底的漠然，比任何愤怒的指责和痛苦的控诉，都更让程宴感到刺骨的冰寒和绝望。
“有事？”江云飞开口，声音和他眼神一样，没有任何温度。
“我……我……”程宴张了张嘴，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和江云飞同行的同学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江云飞等了几秒，见他不说话，便微微侧身，绕过程宴，径直朝前走去。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留恋，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江云飞！”程宴猛地转身，对着他的背影嘶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江云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绝，一步步走远，消失在医学院大楼的拐角处。
程宴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一种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冰冷。
他明白了。
江云飞不是不想见他，不是故意躲着他。
而是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他筑起了一道冰冷的、坚不可摧的铁壁，将他，连同他们之间所有或真或假的过去，彻底地、毫无余地地，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