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的腰牌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林澈指腹摩挲着上面“内务府”三个刻字，心思飞转。
这枚腰牌的出现太过刻意，仿佛是有人故意留在命案现场。但用意何在？是栽赃内务府，还是别有图谋？
“公主，内务府副总管魏公公求见。”宫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澈迅速将腰牌收起：“请。”
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躬身而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捧着各色物品。
“奴才魏德海，奉太后之命，为公主送来日常用度。”魏公公声音尖细，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太后说公主初入宫廷，若有任何短缺，尽管吩咐内务府。”
林澈敏锐地注意到，魏公公的目光在殿内迅速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他刚才放置腰牌的案几上。
“有劳魏公公。”林澈不动声色，“正巧有件事想请教公公。”
“公主请讲。”
“我今早路过梅林，见井边围了不少人，听说出了命案？”林澈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魏公公面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不过是個老嬷嬷失足落井，已经处理妥当，公主不必挂心。”
“是吗？”林澈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可我听说，那位赵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这一死，太后定然伤心。”
魏公公躬身道：“公主仁心。不过宫中人员众多，生老病死也是常事。”
林澈放下茶盏，突然问道：“内务府近日可有人遗失腰牌？”
魏公公明显一怔，随即笑道：“公主说笑了，内务府规矩森严，腰牌这等重要物件，岂会随意遗失？”
“那就好。”林澈点头，“我只是随口一问，魏公公不必在意。”
送走魏公公后，林澈立刻唤来金玉。自他入宫后，金玉作为贴身侍女也随行入宫。
“你悄悄去打听一下，魏德海的背景，以及他与各宫的关系。”
金玉领命而去。林澈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开始梳理目前掌握的线索。
赵嬷嬷之死、内务府腰牌、接生婆失踪、太后的警告、安宁的敌意、二皇子的眼神…这些碎片背后，必定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着。
忽然，他注意到窗外梅林中有人影晃动。这次他不再犹豫，迅速推门而出。
“公主？”守门宫女惊讶道。
“我去梅林走走，你们不必跟随。”
夜色中的梅林比白日更加幽深。林澈循着刚才人影的方向快步走去，很快在古井附近再次发现新鲜的脚印。
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脚印一大一小，交错重叠，似乎在此有过交谈。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脚印的细节。大的脚印靴底有特殊纹路，小的则是一双绣花鞋，鞋尖处缀有珍珠——这是宫中高阶女官的制式。
“永宁公主好雅兴，又在赏梅？”
林澈猛然抬头，只见二皇子皇甫琮自梅树后缓步走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二皇兄。”林澈起身行礼。
皇甫琮打量着他：“公主似乎对这口古井格外感兴趣。”
“只是觉得蹊跷，”林澈坦然道，“赵嬷嬷在宫中三十载，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该了如指掌，怎会轻易失足落井？”
皇甫琮眼神微闪：“公主认为是他杀？”
“皇兄不这么认为吗？”
两人目光交锋，片刻后，皇甫琮轻笑一声：“公主果然与众不同。不过，宫中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多谢皇兄提醒，”林澈不卑不亢，“但我既是皇室血脉，就有责任查明真相。”
皇甫琮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那么公主可知道，赵嬷嬷死前最后见的人是谁？”
林澈心头一跳：“谁？”
“你的孪生姐姐，安宁公主。”皇甫琮意味深长地说，“有人看见她们在井边激烈争吵。”
说罢，他转身离去，留下林澈独自站在寒风中。
这个信息太过震撼。安宁与赵嬷嬷争吵？为什么？
回到凤仪宫，金玉已经等候多时。
“公主，打听到了。”金玉低声道，“魏公公是二皇子的人，这是宫中公开的秘密。他原本只是个普通太监，是二皇子一手提拔他当上内务府副总管的。”
林澈若有所思。二皇子特意来告诉他安宁与赵嬷嬷争吵的事，是想转移视线，还是另有图谋？
“还有，”金玉继续道，“奴婢还打听到，赵嬷嬷生前与林皇后关系密切，十六年前林皇后生产时，她就是接生嬷嬷之一。”
林澈手中的茶杯一顿：“什么？”
“而且，赵嬷嬷最近一直在暗中调查一件事，好像与十六年前公主失踪有关。”
线索开始串联起来。赵嬷嬷是当年的接生嬷嬷之一，她在调查十六年前的真相，然后突然死亡。这绝不是巧合。
“金玉，帮我做一件事。”林澈下定决心，“我要见安宁公主，就现在。”
—
安宁公主居住的长乐宫与凤仪宫相隔不远，但气氛截然不同。这里陈设简朴，几乎看不到什么奢华装饰，只有满墙的书画显示出主人的品味。
安宁对于林澈的深夜到访似乎并不意外。
“我猜你也该来了。”她屏退左右，直截了当地说，“是皇甫琮告诉你，我与赵嬷嬷争吵的事？”
林澈点头：“姐姐不否认？”
“否认什么？”安宁冷笑，“我确实见过赵嬷嬷，也确实与她争吵。她告诉我十六年前的一些真相，但我不相信。”
“什么真相？”
安宁直视林澈的眼睛：“她说我们的出生并非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她说母后当年根本不可能生下双胞胎。”
林澈心中巨震：“什么意思？”
“意思是，”安宁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两人中，很可能有一个不是母后亲生。”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林澈一时难以消化。
“赵嬷嬷可曾说是谁？”
“她说证据就在太后手中。”安宁语气复杂，“所以我今早去求见太后，想问问清楚，但太后避而不见。”
林澈忽然明白了太后的用意。这位深宫中的老人显然知道些什么，但出于某种考虑，选择暂时保密。
“姐姐相信赵嬷嬷的话吗？”
安宁长叹一声：“我本不信，但你的出现太过巧合。十六年后突然回归的公主，带着所谓的证物…永宁，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一刻，林澈在安宁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困惑与痛苦。这位公主不仅面临着妹妹回归的冲击，更承受着身份认同的危机。
“我是谁并不重要，”林澈轻声道，“重要的是，有人不希望我们查明真相。赵嬷嬷死了，接生婆失踪了，下一个会是谁？”
安宁神色一动：“你怀疑赵嬷嬷是被灭口？”
“姐姐认为呢？”
姐妹二人对视片刻，某种默契在目光交流中达成。
“我会继续调查，”安宁终于说道，“但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们都要小心。皇甫琮告诉你我与赵嬷嬷争吵，绝非好意。”
离开长乐宫时，夜已深沉。林澈独自走在宫道上，脑海中回荡着安宁的话。
如果她们中有一人不是皇后亲生，那会是谁？又为何要策划这样一场偷梁换柱？
途经御花园时，他忽然听见假山后有人低语。本不欲理会，但“接生婆”三个字让他停住了脚步。
“…已经处理干净，绝不会有人找到她。”
“确定吗？上次你说万无一失，结果她还是回来了。”
“这次不同，连尸首都沉入了护城河底…”
林澈屏住呼吸，悄然靠近。透过假山缝隙，他隐约看见两个身影，其中一个穿着内务府的服饰，另一个…
另一个的背影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忽然，一阵脚步声自远处传来。假山后的两人迅速分开，各自离去。
林澈来不及细想，快步跟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似乎对宫廷路径极为熟悉，几个转弯就消失在了重重宫阙之中。
站在原地，林澈忽然注意到脚下踩到了什么。弯腰拾起，是一块撕碎的布条，上面绣着奇特的纹样——与他玉佩上的“林”字族徽如出一辙。
寒意自脊背升起。
这个神秘的宫人，竟然与林家有关？
回到凤仪宫，林澈一夜无眠。天快亮时，他起身走到书案前，将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一一写下。
赵嬷嬷之死、内务府腰牌、接生婆失踪、太后的警告、安宁的疑虑、二皇子的暗示、假山后的密谈、神秘的林家纹样…
当所有这些信息呈现在纸上时，一个惊人的可能性浮出水面。
也许，十六年前的真相，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复杂。
而他自己，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已然成为这盘棋局中最重要的棋子。
窗外，第一缕曙光划破夜空。林澈握紧手中的笔，眼神坚定。
既然有人布下了这个局，那他就要亲手揭开它。
无论真相有多么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