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晏离开后，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沉寂。电视里还在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嘉宾们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郑红英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遥控器，“啪”一声关掉了电视。突如其来的安静仿佛一块巨石，沉重的压在了老两口的心头。
郑母挪了挪位置，坐到丈夫身边，脸上早没了之前的欣喜，只剩下化不开的忧虑和小心翼翼。
她看着丈夫郑学敏，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道：“老郑，你说……清晏这次，能‘成功’吗？”
那“成功”两个字，她咬得极轻，充满了无尽的无奈。
儿子相亲，别人家父母盼的是两情相悦、早点成家。而他们，却首先要祈祷儿子能正常地、不排斥地和一个女孩相处下去。
郑学敏摘下老花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又何尝听不出妻子话里的沉重？
他将眼镜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说道：“清晏今天能主动过来跟我们提相亲对象的事，还说了两次约会的情况，这本身就是一个很积极的信号。证明他对这个姑娘是不反感的，甚至……是愿意尝试的。”
他像是在分析，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那件事……毕竟过去六年了。时间是最好的药，也许……也许伤口已经愈合了一些，兴许这次就有转机了呢？”
郑学敏说着“转机”，但语气里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更多的是一种带着侥幸的期盼。
“转机啊……”
郑红英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眶忍不住泛了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唉……我就是想着心里难受。你说，咱们清晏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从小到大都没让咱们操过心，学习好，人品正，工作也体面。怎么就……怎么就偏偏遇上那样的事，落下这么个心病呢？”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六年前，那段如今想来依旧让全家人都感到窒息和愤怒的往事。
那时候，郑清晏刚刚以优异的成绩提前获得硕士学位，进入了无数人向往的国家级研究院，前程似锦，意气风发。
他的导师王学兵教授对他极为赏识，爱才之心之下，便主动做媒，将自己的独生女王茹介绍给了他。
按理说，恩师的女儿，家境优渥，受过良好教育，这本该是一段佳缘。王茹外表看起来也确实开朗大方，但谁也没想到，她内里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偏执和大胆。
郑清晏初入研究院，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忙得脚不沾地。和王茹的恋爱关系，更像是完成一项导师交代的任务，约会次数寥寥，相处也是客气有余，亲密不足。
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大半年，王学兵有些坐不住了，便找了个由头请郑清晏到家里吃饭，席间还喝了点酒。
王学兵的本意是想促进一下两个年轻人的感情，若有可能，便商量着让两家大人见个面，把关系定下来。毕竟都相处大半年了，他想着俩孩子应该也可以定下来了。
吃饭快结束的时候，王学兵见郑清晏有了些醉意，便让女儿扶他去她房间里休息醒酒。这本是出于长辈的信任和好意，却万万没想到，给了王茹实施荒唐计划的机会。
王茹对郑清晏这种温吞、专注工作胜过关注她的态度早已心生不满和不甘。她偏执地认为，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这个优秀的男人就彻底属于她了。
于是，她趁着郑清晏意识模糊、半醉半醒之际，主动扒了他的衣服。
一个年轻健康的男性，在酒精和生理本能的作用下，确实产生了反应。郑清晏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荒诞的春梦。
然而，就在最关键的时刻，或许是潜意识里对这段被安排的关系的抗拒，或许是对王茹这种行为的本能警惕和排斥，又或许是那残存的理智在疯狂敲响警钟——他猛地清醒了一瞬，看清了眼前的人和环境并非梦境。
就在那一刹那，所有的反应戛然而止，彻底“软”了下去。
任凭王茹如何不甘心地尝试、挑逗，都再无济于事。
王茹先是错愕，随即感到了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她想要的不是一个“不行”的男人！
于是她立刻变了脸，所有的热情瞬间化为刻薄的鄙夷，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分手，言语间充满了对郑清晏“无能”的讽刺和蔑视。
这场荒唐的闹剧，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郑清晏的心里。它摧毁的不仅仅是一场懵懂的感情，更是一个年轻男人最根本的自信和尊严。
从那以后，郑清晏就对女性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理障碍。不是生理上的彻底无能（后续检查显示生理机能并无问题），而是心理上强烈的排斥和厌恶感。
一旦有女性试图靠近，或有可能发生亲密接触的苗头，那晚失败的经历和王茹鄙夷的眼神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让他瞬间筑起心墙，身体也随之变得僵硬和抗拒。
这些年，家里不是没安排过相亲，介绍过好几个条件不错的姑娘，研究所里对他表示好感的异性同事也不是没有。
但每一次，都无疾而终。
他不是觉得对方这里不好那里不对，而是心底那股无法克服的厌恶和恐惧，让他根本无法建立正常的亲密关系。
一晃，就到了三十岁。
郑红英收回思绪，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花，长长地、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唉……都是命啊。就盼着这位闵小姐，真是个有耐心、有福气的好姑娘，能……能拉咱们清晏一把吧。”
郑学敏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老伴儿微凉的手，无声地给予安慰。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仿佛在计算着儿子未知而艰难的情感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