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像墨滴入清水，沉得透不过气。
许南笙沉默地跪在冰凉的地上，紧紧抱着乐乐已经僵硬冰冷的身体，它的毛发不再温暖，那双总是湿漉漉望着她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不远处，传来苏浅月低低的啜泣。
过了一会儿，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说想去城西那家陶艺馆，给离开的宠物们留个念想。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地邀请许南笙：“南笙，我们一起去吧，就当……散散心。”
许南笙空洞的眼睛动了动。
她撑起几乎麻木的身体，缓缓开口答应：“好。”
她低头，蹭了蹭乐乐冰冷的鼻尖，“去给它做个新家。”
她抱着狗，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她最后温暖和极致痛苦的花园。
宋璟彦望着她消瘦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眼里有复杂的东西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被强行压制的暗色。
陶艺馆里，气氛格外怪异。
宋璟彦取过一团陶泥，神情专注地为苏浅月制作那个小猫形状的瓷盘。
苏浅月依偎在他身边，软声指点着哪里需要修改，两人亲昵的依偎在一起，不知说到了什么，一起笑了起来。
许南笙只是垂下眼，仿佛隔绝了所有声音。
她面前是另一团陶泥，她的手指小心翼翼，一点点勾勒，那是乐乐的轮廓，耳朵，鼻子……
心中苦涩弥漫，这竟是它能得到的最后归宿。
苏浅月起身去倒水，经过许南笙的工作台时，脚下不知怎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歪，手肘恰好撞在旁边台子上刚刚完成塑型、正在晾干的小猫瓷盘上。
“啪嚓——”
瓷盘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苏浅月难以置信地看向许南笙，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委屈又颤抖：“南笙……你就这么恨我吗？连最后一点念想，你都不肯留给我？”
她不等许南笙反应，便开始自责，语气心灰意冷，“都怪我，我不该回来的……”她说着就要往外走。
宋璟彦立刻上前将她紧紧抱住，低声安慰。
许南笙皱紧眉头：“我根本没碰你，这里有监控，可以调出来看。”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情况不对，也连忙站出来：“是的，我们店里有监控，可以……”
苏浅月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随即哭得更加柔弱无助，将脸埋进宋璟彦胸口，肩膀耸动。
“够了！”宋璟彦打断，眉头紧锁，“不用查监控，我信她。”
他看向许南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许南笙，你一次比一次过分，必须给你点惩罚。”
他对旁边的保镖低声吩咐了几句。
保镖点头，迅速离开，没多久，竟捧着一个素雅的骨灰坛回来了。
看到那个坛子的瞬间，许南笙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是她母亲的骨灰。
“不要！”她发出凄厉的惨叫，疯了一样想扑过去，却被保镖死死抓住双臂，动弹不得。
宋璟彦的声音冷酷地响起：“用你最重要的东西，赔一个给她。”
保镖面无表情地打开骨灰坛，将里面一半的灰白色骨灰，直接倒进了旁边那团准备重新塑盘的陶泥里，混合搅拌！
“我错了……你们不要动我妈的骨灰！”许南笙目眦欲裂，拼命挣扎，泪水汹涌而出。
保镖粗暴地将她押到工作台前，强按着她的双手，逼她去触碰那团混着她母亲骨灰的、肮脏的陶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她嘶吼着，抗拒着，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就在这时，在宋璟彦的示意下，另一个保镖拿着剩下半坛骨灰，走到了旁边的洗手池边，伸手拧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
冰冷的水流声刺耳地响起。
那个保镖看着许南笙，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许小姐，如果你不做，剩下的这些，现在就冲进下水道。”
水流声持续不断，像死亡的倒计时，一下下敲在许南笙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堵住，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后悔，后悔认识宋璟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