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生的话音落下，观察室里一片安静。
李老板那张跟个调色盘似的。
他想反驳，可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因为屏幕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印证着刘文生的话。
第二组，淘汰。
第三组，淘汰。
第四组……
上场的学员换了一波又一波，其中不乏名校毕业、履历光鲜的优等生。
可她们的表现，跟第一组的胡晓丽和陈美涵，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戴手套，检查尸表，翻动尸体，寻找显而易见的伤口。
然后，得出“死者因锐器刺穿心脏导致大出血死亡”这个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的结论。
整个流程，标准，规范，但毫无灵魂。
就像一群只会照着菜谱念稿的厨子，永远做不出真正的美味。
“全都是纸上谈兵。”
老马看得直摇头，叹了口气。
“现在的教育啊，太注重理论了，反而把最基本的东西给忘了。”
“现场是什么？现场是瞬息万变的战场，不是给你按部就班的考场。”
李老板的腰杆，早就塌了下去。
他缩在椅子里，看着屏幕里那些被他寄予厚望的“高材生”们。
一个个因为同一个错误被沈老师默默地在评分表上划掉，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脸，丢大了。
就在这时，主持人汪老师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期待。
“下一组，是咱们今天的最后一组学员了。”
“左清清，履历上显示，她的在校成绩……比较普通。”
汪老师很委婉地用了“普通”这个词。
李老板瞥了一眼资料，嘴角撇了撇。
何止是普通，简直就是吊车尾。
这种人也能进复试？
节目组是没人了吗？
跟前面那些自信满满的学霸们比起来，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完了，又一个炮灰。”李老板嘟囔了一句。
然而，刘文生却坐直了身体，眼睛里透出几分兴趣。
只见屏幕里的左清清，戴好手套和口罩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冲到“尸体”旁边。
她先是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下。
然后，她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棉签。
还有物证袋。
看到这一幕，观察室里一直紧绷着脸的沈老师，眉头总算舒展开了一点。
而李老板，则像是见了鬼一样，眼睛都瞪圆了。
“她……她干嘛呢？磨磨蹭蹭的。”
老马乐了，指着屏幕。
“看见没？这才是对的。”
“不管现场多紧急，不管尸体什么样，第一步，永远是固定和提取可能消失的微量物证。”
屏幕上，左清清已经蹲下身子。
她拿着棉签，动作认真又缓慢。
从假人的口、鼻、耳，再到指甲缝，任何可能藏污纳垢的地方，她都用棉签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物证袋里，贴上标签。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笨拙。
但每一步，都透着一股严谨。
“这姑娘，可以啊。”老马忍不住赞叹。
“学习成绩一般，说明她应试能力差。”
“但你看她这动手能力，这现场意识，比前面那些学霸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考试的料，但绝对是干活的好手。”
李老板听着这话，脸上火辣辣的。
这话说的，不就是在打他这种“唯成绩论”的人的脸吗？
他刚想说点什么挽回颜面，屏幕里的画面，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左清清在完成了头面部的采样后，目光移到了假人的下半身。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轻轻揭开了盖在假人下体的遮羞布。
然后，她愣住了。
镜头适时地给了一个特写。
在假人模型那光溜溜的下体部位，赫然粘着一根……卷曲的毛发。
观察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
“咳咳！”
主持人汪老师干咳了两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李老板更是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这……这节目玩得这么大吗？
就在这时，沈老师冷静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了现场。
“发现什么了？”
左清清明显有些紧张，她捏着镊子的手都有些抖。
“沈……沈老师，我……我发现了一根毛发。”
“嗯，然后呢？你的判断是什么？”
“我……”左清清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我觉得……这根毛……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沈老师追问道。
“感觉……感觉像是女人的，不是这个男性死者的。”
这话一出，现场更安静了。
左清清的脸都红透了，她小声补充道：“我建议……做个DNA比对。”
沈老师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压力。
“做比对需要时间，也需要耗费资源。如果你的感觉是错的，只是死者自己的体毛，那你就是在浪费警方的宝贵时间，明白吗？”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也是对一个新人法医的考验。
是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
左清清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强。
“我明白。”
“但我坚持。”
“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浪费时间，但只要有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们就不能放过。”
“宁可错付，不可错过。”
好！
刘文生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这个姑娘，有前途。
观察室里，沈老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她点了点头，在手里的评分表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勾。
“行啊，这小姑娘。”
老马也乐得合不拢嘴，他扭头看向刘文生，眼睛里闪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
“哎，刘大专家。”
“你不是懂得多吗？那你给我们说道说道。”
“不靠仪器，就用肉眼，怎么判断这毛，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是下面的还是……上面的？”
老马故意拖长了音调，引得主持人都笑了。
李老板也来了精神，在一旁煽风点火。
“对啊，你倒是说说啊！别光说不练假把式！”
他就不信了，这种知识，刘文生还能懂？
这又不是拍戏，还能提前看剧本！
然而，刘文生只是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课堂开讲的架势。
“这有什么难的。”
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了口。
“首先，是质感。男人的毛，通常比较细软。”
“而女人的，因为激素水平不同，普遍会比男人的更粗，更硬一点。”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看形态。”
刘文生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划着。
“你们想啊，不同部位的毛，它的生长环境和功能是不一样的，所以横截面也完全不同。”
“比如，头发的横截面，一般是圆形或者椭圆形。”
“腋毛呢，常年被夹着，横截面大多是扁的，或者肾形的。”
“而胡须，是所有毛发里最硬的，它的横截面，是三角形的。”
“至于你们最好奇的那种……”
刘文生顿了顿，扫了一眼众人，故意卖了个关子。
“因为常年蜷缩，所以弹性最好，也最有韧性。它的横截面，是不规则的椭圆形。”
“只要用高倍放大镜一看，或者直接切开比对横截面，是圆是扁是三角，一目了然。”
一番话说完，整个观察室鸦雀无声。
李老板的嘴巴张成了“O”形，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主持人汪老师一脸崇拜地看着刘文生。
就连一直很严肃的沈老师，都用一种探究的目光，重新审视着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偶像。
这知识储备，也太专业了吧？
这根本不是一个演员该懂的东西！
“我靠！”
老马猛地一拍大腿，打破了沉寂。
他指着刘文生，笑得前仰后合。
“行啊你小子！可以啊！”
“说！你到底祸害了多少个姑娘，才能研究得这么透彻？”
“噗——”
现场众人瞬间爆笑出声。
刘文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指着老马的鼻子，气急败坏。
“你这是诽谤！我告你诽谤啊！”
“我研究的是是研究毛毛！”
“哈哈哈哈！”老马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有什么区别？你这癖好，够特殊的啊！”
“李哥！”
刘文生急了，转头就向自己的经纪人求救。
“你管管他！他污蔑我！他毁我清白！我纯情小生的形象全没了！”
李老板还沉浸在震惊里没回过神来，被他这么一喊，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观察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此刻，节目的直播弹幕上，已经刷满了整齐划一的一行字。
“破案了，刘文生是个变态！”
“新标签get：毛毛研究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