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渐熄，黎明的薄光透过山谷的雾气，带来一丝寒意。燕临渊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文景包袱里那些暗红色矿石的模样，以及木鸢捕捉到的、远处山坡上赵灵儿那模糊的身影。
“将计就计……”他喃喃自语，眼神在晨光中愈发坚定。既然已身处局中，唯有主动破局，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车队再次启程，气氛比昨日更加沉闷。伤亡带来的阴影笼罩着每个人，护卫们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疲惫。文景依旧坐在马车里，很少露面，偶尔传来的压抑咳嗽声显示他的身体状况并未好转。
燕临渊主动找到李护卫，提出由他和苏云袖轮流在车队前后警戒。李护卫略显犹豫，但在文景的默许下，还是同意了。这给了燕临渊更多观察和活动的空间。
中午时分，车队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前行。燕临渊借警戒之机，仔细观察着河床两岸的地貌。河床底部布满了各种砾石，他装作系鞋带，悄悄捡起几块颜色、质地各异的石头，暗中与怀中玉璧感应。大部分石头毫无反应，直到他拾起一块略带暗红纹路的砂岩时，玉璧再次传来了极其微弱的温热感，虽然远不如感应到文景那些矿石时强烈，但确凿无疑。
“龙脉的影响，或者说与龙脉相关的矿物，分布比想象的要广……”燕临渊心中暗忖，“文景那些矿石，纯度或特殊性定然极高。”
下午，鲁小班借口改良木鸢的侦查范围，向李护卫讨要了一些废弃的皮革和铁丝。李护卫不疑有他，爽快答应。鲁小班则趁机利用这些材料，偷偷制作了几个简易的窃听机关—— “听风者”
傍晚，车队抵达一处荒废已久的古驿站。驿站残破不堪，只有几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屋。众人只得在此过夜。
燕临渊注意到，文景在选择歇息的房间时，特意挑了一间位于角落、相对独立且墙壁较厚的石屋。这正合他意。
夜深人静，营地除了守夜护卫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狼嚎，一片死寂。燕临渊向鲁小班使了个眼色。鲁小班会意，如同一个灵活的胖子，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借助阴影的掩护，将一个皮革窃听球巧妙地塞进了文景那间石屋窗棂的一道裂缝里。
回到房间，鲁小班将另一个连接着细长听筒的皮革球递给燕临渊。燕临渊将听筒紧贴耳廓，屏息凝神。苏云袖也紧张地守在一旁。
起初只有一片杂音和文景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过了许久，终于响起了李护卫压得极低的声音：
“大人，您的伤……”
“无妨……还撑得住。”文景的声音带着疲惫，“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那些黑衣人，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血髓晶’来的。他们的标记……很像档案里记载的，‘瞑影阁’的人。”
瞑影阁！燕临渊心中一震，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瞑影阁……”文景沉吟，“传闻中那个信奉‘龙脉之力可窃取’的古老杀手组织？他们不是早已销声匿迹了吗？”
“恐怕是龙脉异动，将他们也引出来了。而且，他们似乎知道我们此行携带了血髓晶。”
“消息走漏了……”文景的声音变得冰冷，“看来，内部也不干净。李护卫，血髓晶是关键，绝不容有失。它能感应龙脉核心的波动，是我们找到并……稳定龙脉的唯一希望。”
稳定龙脉？燕临渊皱眉，文景的用词值得玩味。
“属下明白。只是……燕临渊那几人，今日也看到了血髓晶。属下观那燕临渊，似乎对矿石有所反应。”
文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此子……不简单。他身上的秘密，恐怕不比我们少。暂时还需借助他们的力量，尤其是那个燕临渊，他似乎对龙脉有独特的感应能力。但要严加防范，必要时……”后面的话音模糊下去，但那股寒意却透过听筒传来。
“那赵灵儿姑娘的事……”
“继续查。她若真与瞑影阁或影守有关，价值就更大了……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就在这时，听筒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似乎是皮革球被什么东西压碎了！紧接着是李护卫警惕的低喝：“谁？！”
窃听被发现了！
燕临渊迅速收起听筒，对苏云袖和鲁小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凝神静气，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得文景房间门被打开，李护卫走了出来，在附近巡查了一圈，似乎并未发现鲁小班的踪迹，低声咒骂了几句“该死的野猫”，便又回去了。
三人松了口气，但心却提得更高。文景的警惕性远超预期。
“瞑影阁……血髓晶……”燕临渊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文景想用血髓晶‘稳定’龙脉，而瞑影阁想‘窃取’龙脉之力。他们的目的都与龙脉直接相关，而且都知道血髓晶的存在。”
“那文景到底是敌是友？”苏云袖问道。
“至少，他的‘稳定’和我们的‘引导安抚’，未必是一回事。”燕临渊眼神锐利，“他背后是朝廷，朝廷想要的是什么？是彻底掌控龙脉，一劳永逸？若真如此，其风险未必小于苏定邦的疯狂。”
鲁小班挠头：“这么复杂？俺的脑袋都快成浆糊了。现在咋办？”
“既然知道了血髓晶的作用，下一步，就是弄清文景具体想怎么用它，以及他所谓的‘稳定’究竟是什么。”燕临渊道，“此外，必须尽快找到灵儿。她既然出现过，必定会留下线索。”
第二天，车队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燕临渊更加留意沿途的地质情况，果然又发现了几处能引起玉璧微弱感应的岩石，但都远不如血髓晶。他暗中记下这些地点的特征。
午后，前方出现一片巨大的、风化的石林，怪石嶙峋，道路在其中蜿蜒，如同迷宫。据李护卫说，穿过这片石林，再走一天就能抵达此行的第一个重要地点——一个名为“落星坡”的古迹。
进入石林不久，鲁小班改良后的木鸢便传回了预警——前方道路一侧的石壁上，发现了几处新近留下的、非自然的刻痕，形状与黑衣人身上的眼睛标记有几分相似！
“有埋伏！”燕临渊立刻示警。
车队骤然停止，护卫们紧张地握紧了兵刃。文景在李护卫的护卫下走出马车，面色凝重地看着前方寂静得过分的石林。
然而，等了半晌，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到来。石林中只有风声呼啸。
“小心前进，保持警戒。”文景下令。
车队缓缓前行，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燕临渊目光如炬，扫视着每一处可能藏匿敌人的石缝和阴影。
突然，他的目光被右前方一块巨岩底部的东西吸引。那是一片淡紫色的碎布，被一块小石头压着，在灰黄色的岩石间格外显眼——正是赵灵儿昨日穿着的衣服颜色！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迅速将碎布拾起塞入袖中。碎布入手，他感觉到里面似乎包裹着一个小硬物。借着身体的掩护，他悄悄展开碎布，里面赫然是一枚小巧的、制作精良的青铜箭头，箭头尾部刻着一个微小的、结构复杂的机括图案。
这是赵灵儿留下的！她在指引方向？这箭头是什么意思？
就在燕临渊思索之际，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瞑影阁的埋伏，而是来自他们脚下的大地！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声陡然响起，整个石林随之剧烈摇晃起来！碎石从高处的石柱上滚落，马匹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
“地龙翻身！稳住！”李护卫大吼，死死护住文景。
燕临渊一把拉住身旁的苏云袖，躲到一块坚实的巨岩之下。鲁小班也连滚爬爬地钻了过来。
地震持续了约莫十几次呼吸的时间，虽然短暂，却异常猛烈。当震动平息，众人才心有余悸地探出头来。
眼前景象已然大变。不少石柱倒塌，道路被阻塞，更令人惊骇的是，在车队左前方不远处，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深不见底，仿佛大地的伤口。而裂缝的边缘，露出了人工修葺的石阶一角——似乎是一个被掩埋已久的地下入口！
“这是……”文景推开李护卫，走到裂缝边缘，看着那黑黝黝的入口，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连咳嗽都忘了，“找到了……竟然在这里！”
燕临渊心中一动，莫非这地下入口，与龙脉有关？他怀中的玉璧，此刻正传来一阵阵清晰而持续的温热感，指向那道裂缝！
“大人，此地危险，不宜久留！”李护卫劝道。
“不！”文景断然拒绝，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兴奋，“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定然是古籍中记载的‘引龙道’的一处节点！里面必有关于龙脉运行的关键线索！必须下去查探！”
他转向燕临渊，目光灼灼：“燕公子，你意下如何？此地诡异，或许也与赵姑娘的失踪有关。”
燕临渊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地缝，又摸了摸袖中的青铜箭头和怀中发烫的玉璧。赵灵儿的指引，玉璧的感应，文景的急切，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地震和暴露的入口……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他知道，下面定然危险重重，但也是揭开谜团的关键一步。
“既然可能与灵儿有关，在下愿往。”燕临渊平静地说道。
苏云袖立刻道：“我也去。”
鲁小班苦着脸：“好吧好吧，舍命陪君子！不过先说好，下面要是有宝贝，可得让我先挑……挑点边角料也行啊！”
文景满意地点点头：“好！李护卫，你带一半人手随我下去，另一半在上面警戒，防止瞑影阁的人趁机作乱。”
众人点燃火把，固定好绳索，沿着陡峭的石阶，小心翼翼地向那黑暗的地下入口深处探去。
石阶潮湿而滑腻，布满青苔，显然年代极为久远。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的气息。火把的光亮在深邃的黑暗中显得微不足道，只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
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借着手持的强光火把（鲁小班特制，照明范围远超普通火把），众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并非天然洞穴，而是一座宏伟的地下宫殿！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墙壁上刻满了早已失传的古老壁画和符文，描绘着星辰运行、大地脉络以及先民祭祀的场景。宫殿的布局暗合某种阵法，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水池，池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水面上漂浮着点点幽蓝色的磷光，如同微缩的星空。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池中央矗立着一座青铜祭坛。祭坛的样式，与南京皇陵中所见颇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神秘。祭坛四周，同样环绕着十二个基座，但上面空空如也，并无蟾蜍。
“引龙池……定星坛……”文景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果然如此！古籍记载无误！这里是古代引导龙脉的重要节点之一！”
燕临渊怀中的玉璧此刻已变得滚烫，清晰地指向那座青铜祭坛。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隐晦的力量，正在这水池之下缓缓流动。这就是龙脉的一支细流吗？
他仔细观察着祭坛和周围的壁画，试图找到与赵灵儿留下的青铜箭头相关的线索。突然，他在祭坛一侧的浮雕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那是一个结构复杂的机括，其核心部件，正与赵灵儿留下的青铜箭头尾部的刻痕一模一样！
那机括图案，指向壁画中星辰的某个特定位置。
“鲁大师，”燕临渊低声道，“看那个图案，你能看出什么吗？”
鲁小班凑过去，眯着小眼睛看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妙啊！这是个联动机关！看到那几颗星星没？按照特定顺序触发，肯定能打开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异变突生！
“噗通！”一声轻微的水响从池中传来。
众人警觉地望去，只见那漆黑的水池中央，靠近祭坛的地方，水面泛起一圈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潜了下去。
“水里……有东西！”一个护卫声音发颤地说道。
几乎同时，一阵若有若无、缥缈虚幻的女子歌声，不知从何处幽幽传来，歌声古老而哀婉，用的是一种无人能懂的语言，在这死寂的地下宫殿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是…是鬼吗？！”另一个护卫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文景和李护卫也紧张地握紧了兵器，警惕地盯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水。
燕临渊却心中一动。这歌声……虽然诡异，但他却隐隐感觉到一丝熟悉。不是声音的熟悉，而是那种……韵律？
他猛地想起，赵灵儿曾说过，她父亲研究过一些利用声音频率共振来触发或安抚机关的古法！
难道这歌声，并非鬼魅，而是某种机关运作的前兆？或者是……被困在此处的赵灵儿，在用这种方式向他们传递信息？
就在这时，那幽幽的歌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与此同时，整个地下宫殿开始剧烈震动，池水翻腾，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不好！机关被触发了！”鲁小班大叫。
“快看祭坛！”苏云袖惊呼。
只见那座青铜祭坛，正在缓缓下沉！而祭坛原本的位置，露出了一个更加幽深、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洞口！
歌声戛然而止。
震动也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新出现的洞口，仿佛那是一只远古巨兽张开的嘴巴。
燕临渊握紧了手中的青铜箭头和滚烫的玉璧，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洞口。
歌声从何而来？祭坛之下又藏着什么？赵灵儿是否就在下面？
而文景，此刻眼中闪烁的，是极度狂热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前路，是更深的地底，还是……龙脉的真正核心？那诡异的歌声，是警告，还是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