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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一夜,将军府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却照不亮每个人心头的阴霾。无人能眠,恐惧和绝望像无形的网,笼罩着每一处屋檐。

我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心也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嫡姐必定去了边关找表哥……,为了她的爱情,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一切。

这个认知反复碾过我的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他们……他们难道是两情相悦吗?那我呢?我那些隐秘的欢喜,那些小心翼翼的期待,又算什么?

天快亮时,窗外传来了沉重得仿佛拖拽着千斤铁链的脚步声。爹爹回来了。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来到了死气沉沉的福安堂。祖母由丫鬟强扶着坐起身,嫡母也立刻从脚踏上站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他身上。

屋内死一般寂静,所有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祖母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太子……殿下……他……究竟怎么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爹爹站在屋子中央,一夜之间,他挺直了一辈子的脊梁竟有些佝偻,鬓角一片刺目的花白。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了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我身上。

那眼神里,是滔天的疲惫,是无法言说的愧疚,是身为人父的痛楚,更是身为家主的决断。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张开干裂的嘴唇,吐出了那两个决定我命运的字: “替嫁。”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我头顶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圣旨上说是‘镇国大将军沈鸿煊之女’沈明珠”爹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他自己的心,“太子殿下说,为今之计,唯有李代桃僵,方可保全皇家颜面,否则……便是欺君大罪,将军府上下,难逃一劫。”

“不行!绝对不行!”祖母第一个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下床,声音凄厉,“鸿煊!你糊涂!那是深宫,是吃人的地方!年年这性子进去,还有活路吗?!你这是拿她的命去填啊!”

“母亲!”爹爹猛地打断,眼中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那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才有的眼神,“难道我们还有选择吗?!抗旨不遵,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太子殿下如今肯给出这条活路,已是天大的恩典!是要保年年一个人,还是要保沈氏满门和那些追随我多年的将士家眷?!您告诉我!”

祖母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捂着胸口,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一直失魂落魄的嫡母王氏,忽然像是被什么惊醒。她猛地转过身,甚至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冠,就用膝盖着地,踉跄着爬行到我面前,然后,朝着我,重重地磕下头去!

“砰!”

“年年!二姑娘!母亲求你了!”她抬起头,额上已是一片刺目的红痕,泪水混着灰尘,将她曾经保养得宜、雍容华贵的脸庞弄得狼狈不堪,

“沈家待你从未苛待!祖母她老人家是真心疼你,你爹爹……他心里也是关心你的!还有明珠……明珠她虽然任性,可她是真心把你当亲妹妹看待,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你啊!如今……如今沈家大难临头如今大难临头,只有你能救我们了!你若不肯……明日……明日就是沈家满门的忌日啊!”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需要我仰望的嫡母,如今毫无尊严地跪在我面前;看着病榻上泪流满面的祖母;看着一旁瞬间苍老的爹爹……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从嫡姐沈明珠决绝地逃出这个家门,奔向边关的那一刻起,我沈微年的命运,就已经被无情地注定。所有的挣扎、不甘、委屈,在家族存亡的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滚烫的眼泪决堤般汹涌而下。

祖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擦去眼泪,对王嬷嬷嘶声道:“快!去给二小姐收拾细软!拣值钱的、轻便的拿!”她又转向爹爹,语气决绝:“鸿煊,把你手下的暗卫都召集起来,护送年年连夜出城!立刻就走!只要出了城,天高地远……”

“不必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声音的来源——我。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绝望、哀求的脸。最后,我看向爹爹和祖母,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爹爹,祖母,不必麻烦了。”

“年年不走。”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过去那个怯懦、隐忍、怀揣着不切实际幻想的自己彻底埋葬。

“年年……愿意替嫁。”

话音落下,满室皆惊。

“你……”爹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对他,也是对所有人,露出了一个极其苍白,却异常平静的笑容。

“直到此刻,年年才终于理解了嫡姐。”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她不是任性,她只是……比我们所有人都勇敢,都更早地看清了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勇气去挣脱这牢笼。”

我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夜幕,看到那个奔向自由的红色身影。

“可我没有她那般决绝的勇气。我不怪她,她是这天下顶好的嫡姐。”我收回目光,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归于沉寂,只剩下温柔的决绝,“如果这份无法挣脱的命运,注定只能由一人承担……如果我们姐妹之中,注定只能有一人获得幸福……”

我轻轻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是一片澄澈的、义无反顾的坦然。

“我愿是她。”

“年年!”

祖母发出一声悲鸣,猛地从床上扑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枯瘦的手掌一遍遍抚摸着我的头发,痛哭失声:“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是祖母对不起你!是沈家对不起你啊!”

我没有哭。

只是安静地回抱住祖母颤抖的身躯,感受着那迟来的、混合着无尽愧疚与绝望的温暖。

天,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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