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那道深不见底的刀痕,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大地之上。
废墟里,阴阳家那位姓角的长老,角宿,挣扎着从碎木中探出头。
他看着那道刀痕,又看了看远处毫发无伤的咸阳城墙,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那一刀……”角宿的声音干涩沙哑。
他身旁的一个弟子喃喃自语:“三百人,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是阵法。”
角宿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军阵,能将三百人的力量凝于一处,再由主将斩出。”
“这种阵法,闻所未闻,怕是失传已久的上古杀阵。”
另一个弟子颤声问:“那……那也是那位国师的手笔?”
角宿闭上了嘴,没有回答。
可他心里清楚,除了天机阁里那位,整个大秦,还有谁能拿出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
他现在才想明白。
先前那从天而降的一巴掌,那是在救他们的命。
倘若他们也像匈奴人一样头铁,在城下叫嚣,那道百丈刀芒斩的,就是他们的飞舟了。
到时候,连块完整的木头渣都剩不下。
东城门下,儒家的车队停在原地,进退不得。
车帘被一只苍老的手掀开。
伏生从车窗向外望,他的视线越过欢呼的人群,越过高耸的城墙,投向了那座矗在皇城之中的天机阁。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站在顶层的年轻国师,正俯瞰着这一切。
那个人,身上有一种与天地同在的自信,与俯瞰棋局的深邃。
伏生缓缓放下了车帘。
“传令下去,所有人安分守己,入馆驿后,闭门读书,不得外出。”
他身边的弟子不解:“师父,我等奉诏而来,为何要如此……”
“此人,非我等能揣度。”伏生打断了他的话,“咸阳这盘棋,水太深,我们先看着。”
城西。
章邯手持秦刀,站在城头,身形笔挺如松。
他身后的三百锐土,个个面色发白,气息紊含,但没有一个人倒下。
章邯对着城下那片狼藉开口,声音通过法力传遍四野。
“入城者,下马。”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威严。
城外,左王冒顿捂着血流如注的断臂,从地上爬起来。
他看着自己仅剩的百十来个还能站着的族人,再看看城头那个煞神一样的秦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下马入城,这是对草原勇士最大的侮辱。
可他不敢不从。
那一刀,已经把他的胆气和骄傲,连同五百精骑的性命,一起斩碎了。
“我们走!”
冒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率先扔掉手里的弯刀,步履蹒跚地走向城门。
剩下的匈奴人,有的断了手,有的断了腿,互相搀扶着,丢下武器和战马,跟在他身后,像一群斗败的野狗。
当第一个匈奴人踏入城门的瞬间。
“万年!”
“大秦万年!”
城内城外的秦人,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热的欢呼。
这声音,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个匈奴人的脸上。
冒顿的头埋得更低了,他发誓,今日之辱,他日百倍奉还。
天机阁内。
章邯单膝跪地,向李亦复命。
“国师,末将幸不辱命。”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套阵法,对士卒与主将的消耗极大,一击之后,三百锐士尽数脱力,末将也损耗了七成气力,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他说的很坦诚,没有半点夸大战功的意思。
嬴政在一旁听着,大笑道:“好!好一个章邯!好一个大秦锐士!”
他扶起章邯,让他去偏殿休息。
嬴政回过身,兴奋地对李亦说:“国师,此阵法从何而来?竟有如此神威!若能全军推广,我大秦将士,何惧匈奴铁骑!”
“此乃失传之法,名为‘三才戮神阵’,对士卒的体魄与意志要求极高,只有百战锐士方可修习。”李亦摇着羽扇,轻描淡写地解释。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我大秦的战力,凭空翻上一番!”嬴政的喜悦溢于言表。
他感觉自己距离横扫六合,北击匈奴,建立万世功业的梦想,又近了一大步。
“国师这一手,敲山震虎,打得漂亮啊。”嬴政畅快地说。
“阴阳家那帮装神弄鬼的,现在怕是成了缩头乌龟。”
“匈奴这群野狼,也被打断了脊梁。”
“剩下的百家之人,看到这般景象,入城后定然会老实本分。”
“看来,祈雨之前,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挑衅了。”
李亦却摇了摇头。
“陛下,水至清则无鱼。”
嬴政的笑意收敛了一些,看向李亦。
“国师是何意?”
“越是这种鱼龙混杂的时候,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才越会觉得有机可乘。”李亦走到窗边,看着下方车水马龙的咸阳城。
“他们会觉得,我接连出手两次,威风是够了,但底牌也露得差不多了。”
“甚至会以为,我如今也是外强中干,需要时间恢复。”
嬴政的身上散发出寒气:“谁敢乱来,朕便杀得他们血流成河!”
“杀,是下策。”李亦转过身,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
“从现在开始,到祈雨结束,我不会再出手了。”
嬴政一愣。
“为何?国师若不出手,万一……”
“一个未知的,深不可测的国师,远比一个出手两次,暴露了部分实力的国师,更让敌人忌惮。”
李亦的声音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们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手段,不知道我下一次出手会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
“这种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所以,我不但不会出手,我还会放任某些人,让他们闹。”
嬴政皱起了眉,他有些跟不上李亦的思路了。
“让他们闹?”
“对。”李亦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
“这咸阳城里,想看大秦笑话的人不少,想浑水摸鱼的人更多。”
“堵不如疏,与其一个个把他们揪出来,不如给他们一个表演的舞台。”
“有些事,我们不方便做,有些人,我们不方便杀。”
“但是,‘叛逆’可以。”
“事无常态,人无常形。有时候,敌人的刀,也能为我们所用。”
嬴政站在原地,消化着李亦的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国师,第一次感觉到,谋略,原来可以这么玩。
这位千古一帝,胸中的那股杀伐之气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
他想看看,李亦这盘棋,究竟要怎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