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万籁俱寂。
这个时候连城市里都没什么娱乐活动，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李家庄。
刚到夜里九点，整个村庄都寂静了下来，黑暗笼罩一切。
家家户户，除非必要或者有活干，没谁会舍得点灯。
有时候一根蜡烛，都要珍惜万分，因为一根蜡烛，都能换两餐饱饭了。
至于电灯，那更是想都别想，也就是村委会那里，才会有电灯，手电筒都珍稀的不得了。
这时候结婚，谁家要是有个三转一响里的任意一种，就算是富裕人家了，要是三样都有，那简直是天上人间。
就连村长家，也不过有收音机和自行车两样罢了。
王秀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今天的事情，对她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倒是李建设似乎心满意足，已经开始打起了呼噜。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王秀芳听到三个小丫头不在讨论今天的野鸡肉有多少吃，而是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发出细微却平缓的呼吸声。
就知道他们已经睡的着着的了。
终于，她忍不住推醒了身边已经进入了梦乡的李建设。
李建设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推醒，看着眼神发亮的妻子，有点懵，“咋了秀芳，你咋不睡觉呢。”
王秀芳只觉得凉了半截，难道李建设之前说的话，只是骗自己吗，难道他还是没变？
愣了半天，还是看着李建设，期期艾艾的开口，“你不是说带我去看你采的铁皮石斛吗？”
李建设也是一愣，立马清醒了，看到妻子怀疑的目光，立刻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毫不迟疑，李建设直接翻身坐起，开始轻轻的套衣服。
王秀芳反而迟疑了。
李建设立马开口招呼，只是声音放的很轻，“快走，正好看看，别被小动物糟蹋了。”
听到这话，王秀芳立马跟着起身。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没有惊动任何人，确认了一大家子都睡熟了，这才出了门去。
刚出门走了没几步，王秀芳停下了。
李建设回头疑惑道：“秀芳，咋不走了。”
王秀芳回到：“忘带蜡烛了。”言语之中，满是懊悔，怕再回去，惊动了其他人。
李建设一笑，拉住了她的手，“傻媳妇，你不怎么走夜路，我可是经常的，跟着我走，别怕。”
一时之间，王秀芳有些恍惚，有些羞涩，夫妻这么多年，哪怕是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手牵手在外面走过。
黑夜之中，王秀芳凭空多了无数的勇气。
李建设一边走，一边解释，“这个时候，不能点蜡烛，所有地方都是黑的，就咱这儿亮着，说不定就被谁看见了。”
两人在黑夜之中，抹黑赶路，李建设对这里实在是太过熟悉，竟然没有走错一处。
一直到村子的边缘，眼看已经要到了那一片废弃房子那里，李建设这才停下脚步。
王秀芳疑惑：“怎么不走了？”
李建设一手紧紧牵着王秀芳，另外一手挠头，：“这里面我也不熟悉了，草木太深了。”
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巴掌长的小木筒，打开上面的筒帽，迎风一吹，那木筒刺拉一声，冒出一股火焰。
火折子。
李建设得意的在妻子面前晃了晃，那火光照亮了他和妻子的面庞，映得两人都红红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妻子面前，如此表现。
“跟紧我。”
李建设一边说，一边牵着妻子的手，走在前面，脚步重踩。
深夜里，是动物们的世界，李建设重踩，是为了告诉他们，他们的杀神来了，它们要通通避让。
果然，随着李建设的脚步前进，无数的淅淅索索声音响起，蛇虫鼠蚁，纷纷四散开来。
王秀芳虽然胆大，依旧是个女人，听到这些声音，吓得恨不得贴在李建设的身上。
李建设回头安慰，“别怕，有我在。”
语气之中，信心满满。
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流淌满王秀芳的全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李建设突然停下脚步，王秀芳一下子没有刹住，撞在了李建设宽厚的背上，鼻子一阵发酸。
李建设立马回头，：“到了，你没事吧？”
王秀芳摇头，打量四周。
“这是爷爷奶奶住的老房子？”这地方她倒是来过几次，只是她嫁过来没两年，李建设的爷爷奶奶便双双去世，然后不需要送饭，就再也没有来过。
现在整个院子已经被荒草淹没，房子也已经半塌，让她认不太出来了。
“对，就是这儿，这儿没人会来，放家里太麻烦了。”
确认了王秀芳没事，李建设招呼王秀芳蹲下，然后扒开荒草，露出墙角被他用破旧瓦缸遮盖住的地方。
“你看，就是这了。”
一边说，一边动手把那瓦缸掀开，立刻的，一大丛铁皮石斛，从里面漏了出来。
只是火折子的光亮太小，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王秀芳迫不及待的从李建设手里拿过火折子，不顾地上脏乱，直接趴在地上，将那丛铁皮石斛环绕着看的清清楚楚，却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建设，这能卖多少钱？”
“这一两年的价格不清楚，前两年倒是有商人跟我们几个猎户问过，说只要是好货，一斤至少几百上千，要是最好的这种，喏”
李建设努嘴示意，“咱们这种铁皮石斛，那价格要上了天去了。”
王秀芳听得手一抖，差点没把火折子给掉在铁皮石斛上，赶忙另外一只手也一起护着火折子，不让它掉下去。
“你说多少，几百，1000，那是多少钱啊？”
声音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要知道，那时候的农民除了卖点粮食，偶尔做点工，基本上没钱，就算是工人，每个月工资也不过二三十块钱，更别提几百一千，这数字，对王秀芳来说，几乎天文数字。
“嗯，秀芳，我准备明天就去卖了它，干啥用我都想好了。”
“干啥用，你说，我听听。”王秀芳说话里不自觉的带了颤音。
她害怕，实在是太害怕了，哪怕丈夫一再表示自己已经改了，但是她实在害怕，害怕这一刻丈夫又变了回去。
李建设仿佛听到了她的恐惧，语气坚定。
“我要让咱们三个闺女，都去上学，上学才能有出路。”
“我要跟爸妈分家，然后在城里买房，让你安心带着孩子过日子，我去挣钱。”
“我要请最好的老师给咱们三个闺女起个名字，她们是咱们得闺女，不是大丫头二丫头丫头。”
“我要让咱们这个小家，过最好的日子。”
“我要……..”
霎那间，王秀芳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