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悬在陈昊天的心头。周末苏妮娜意外的脆弱和那句“谁也不是天生就这样”，与林渊深不可测的棋局交织在一起，让他对即将到来的会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窥探的欲望。
他早早来到公司，试图在会议前最后梳理一遍“金鼎制造”的资料，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门口，留意着任何与会议相关的风吹草动。
“昊天！昊天！”
一声压抑着兴奋的低呼打断了他的思绪。赵小兵几乎是跑着来到他工位前，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光，那双总是带着点憨厚和焦虑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怎么了？”陈昊天被他感染，暂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我……我开单了！”赵小兵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他左右看看，凑近陈昊天，压低声音，“不是亲戚，是陌拜来的！真的！”
陈昊天愣住了。在经历了上周五那般惨烈的陌拜，在自己依靠“人情单”才勉强破冰之后，赵小兵，这个被认为资质最普通、最不起眼的“草根”，竟然靠陌拜开单了？
“真的？怎么回事？”陈昊天忍不住追问。
赵小兵搓着手，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就……就上周五，咱俩不是在那片老城区吗？后来你回公司了，我不甘心，又绕到旁边那条街，有家挺小的面馆……”
他描述起那家面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围着沾满油渍的围裙，正在手擀面。赵小兵进去时，老板只是抬眼看了看他，没像其他人那样直接驱赶。
“我没直接说保险，”赵小兵回忆着，眼神专注，“我看他忙，就先在边上等着。等他稍微空点，我就说，‘老板，您这手艺真棒，面闻着就香’。”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近乎笨拙的搭讪。
“然后我就没提产品，就跟他聊。问他开店多久了，生意怎么样，孩子多大了……”赵小兵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纯粹的、不同于背诵话术时的真诚，“老板就跟我聊起来了，说开了十几年店，供了个女儿上大学，现在女儿工作了，让他别这么累，可他闲不住。”
陈昊天静静地听着，仿佛能看到那个烟雾缭绕的小面馆里，赵小兵就坐在板凳上，听着老板絮叨着生活的琐碎与骄傲。
“后来，我听说他女儿刚工作，稳定了，就想给他自己买个保障，怕万一自己有点啥事，给女儿添负担。”赵小兵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动容，“我就顺着他的话，没讲什么大道理，就说，‘是啊，父母都是这样，总想着别拖累孩子’。然后我才简单说了说我们最基础的那款意外和医疗险，不贵，能管点事。”
没有高深的技巧，没有对人性的精准操控，只有最朴素的共情和最实在的需求对接。
“他就买了？”陈昊天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嗯！”赵小兵用力点头，眼眶微微发红，“他说，‘小伙子，实诚。不像之前来的那些，张嘴闭嘴几十万上百万，听着就吓人。’他就信我，就签了！”
赵小兵掏出手机，给陈昊天看那条刚刚到账的佣金短信。数字不大，远比不上陈昊天从姑姑那里得到的佣金，但赵小兵看着它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枚闪闪发光的勋章。
“昊天，我就说，只要不放弃，总有路的！”赵小兵用力拍了拍陈昊天的肩膀，那力道里充满了重新燃起的希望和力量。
陈昊天看着赵小兵因为激动而汗湿的额发，看着他眼中那抹纯粹的、未被污染的亮光，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林渊的“人性论”，想起了苏妮娜的“话术驾驭论”，想起了自己那笔用愧疚换来的佣金。
赵小兵的成功，像一束与众不同的光，骤然照进了这片被权谋和技巧充斥的棋盘。这束光不够耀眼，甚至有些微弱，但它真实，温暖，带着人间的烟火气。
它似乎在告诉陈昊天，这条路，或许不止林渊所指的那一条。
然而，这束光，在这片崇尚“精英”、追逐“大单”的土壤里，能存活多久？
陈昊天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赵小兵带着那份卑微却坚实的喜悦，重新投入工作，开始拨打下一个客户电话时，他自己心中那盘被林渊精心布置的棋，似乎有一颗棋子，轻轻地、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