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妮娜留下的那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在陈昊天的心头。整个上午，他都有些心神不宁。工位分配下来了，他和赵小兵恰好相邻，位于办公区最靠窗、也最不起眼的角落。崭新的电脑，空荡的抽屉，还有行政发下来的一厚摞产品说明和空白计划书，这一切都在提醒他，职业生涯正式开始了。
“别多想，”赵小兵一边笨拙地整理着桌面，一边宽慰他，“苏总监就那样，对事不对人。厉害是厉害，但跟着她真能学到东西。”他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笑容有种未经打磨的质朴，“咱先把这些条款啃明白再说。”
陈昊天点了点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密密麻麻的保险条款上。重大疾病保险、年金保险、万能账户……书本上的理论变成了具体而微的产品，每一个字眼都似乎暗藏玄机。
午休铃响，办公区瞬间活跃起来。几个早他们几期入职的“前辈”凑在一起，商量着去哪家新开的餐厅打卡。他们穿着时尚，谈笑风生，手腕上的名表在灯光下偶尔反光，与陈昊天、赵小兵的青涩格格不入。
“嘿，新来的两位，”一个梳着油头、名叫张扬的业务员转过头，脸上带着看似热情实则疏离的笑容，“一起吃饭去？楼下有家不错的日料，人均也就两百多。”
陈昊天还没来得及回答，赵小兵已经抢先一步，脸上堆着笑，带着几分刻意的熟络：“扬哥，谢了谢了！不过我们俩刚来，还得赶紧熟悉熟悉产品，随便在食堂对付一口就行，不耽误你们享受美食了。”
张扬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和同伴说笑着走了。
赵小兵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瞬间就垮了下来，他轻轻碰了碰陈昊天的胳膊，低声道：“走吧，食堂。跟他们去，一顿饭咱俩一天补助就没了。”
公司的食堂宽敞明亮，菜品丰富，价格也确实实惠。打好饭坐下，赵小兵才长舒一口气，扒拉了一大口米饭，含糊地说：“咱们得有点眼色。人家那是客气，真凑上去，下次就该嫌你不懂事了。”
陈昊天默默吃着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意识到，这里不仅分能力和级别，更有着清晰的圈子壁垒。
“慢慢来，”赵小兵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用筷子指了指餐盘，“你看，这食堂有荤有素，有汤有饭，十块钱能吃撑，多实在。先把底子打牢，比啥都强。”他顿了顿，眼睛一亮，“下午咱俩模拟一下话术？我总觉得我笑得有点假，你帮我看看。”
看着他真诚甚至有些急切的样子，陈昊天心中的那点阴霾散去了不少。至少，在这个充满计算的地方，他还有一个可以互相取暖的同伴。
下午，两人果然对着产品说明书和话术模板，磕磕绊绊地练习起来。赵小兵确实有些放不开，表情僵硬，语言背诵痕迹明显。陈昊天好歹是科班出身，理论知识扎实，便试着帮他调整角度，从客户需求出发去解释条款。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就感觉专业多了！”赵小兵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一下陈昊天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龇牙咧嘴，“昊天，还是你厉害！以后多教教我！”
就在这时，之前被苏妮娜训斥过的那个女业务员李丽，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匆匆走过他们桌前。也许是太急，脚下一个趔趄，最上面的几份文件夹“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周围有人看了一眼，但大多事不关己地移开了目光。李丽脸色一白，急忙蹲下去捡。
陈昊天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赵小兵已经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蹲下去帮忙，动作麻利地将散落的纸张归拢、理齐。
“谢谢，谢谢……”李丽连声道谢，语气带着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丽姐，客气啥，举手之劳。”赵小兵憨憨一笑，把整理好的文件递给她，“您慢点。”
李丽接过文件，深深看了赵小兵一眼，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快步离开了。
赵小兵坐回工位，对上陈昊天有些诧异的目光，挠了挠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呗。”
窗外，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来，在赵小兵带着汗渍的衬衫领口投下小小的一片光斑。陈昊天忽然觉得，在这座冰冷的、一切以业绩和价值衡量的玻璃堡垒里，赵小兵身上这种未经雕琢的善良与温暖，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
它可能无法照亮整个棋盘，但至少，能让身处角落的棋子，感受到一丝人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