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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病房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只有保温箱里宝宝细微的呼吸声。

向北柠的大学同窗好友兼“寻味餐厅”合伙人张雨希还没到来接她出院,李淮聿的调查报告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出来了。

李淮聿这次没有再逼近,他只是站在离病床半米的位置,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扫描仪,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分析一遍。

“向北柠!”他的声音蕴含着暴风雨前的低气压,“去年12月17日,晚上11点27分,你出现在京北国际会议中心酒店我的客房所在楼层。凌晨1点41分,你独自一人从我的房间离开。”

他每说一个字,向北柠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

向北柠猛地闭上眼,最后一层伪装被无情撕碎。

绝望的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

“看着我!”李淮聿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回答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向北柠睁开泪眼,看着他冰冷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或温情,只有探究真相的冷酷和……被冒犯的厌恶。

她突然笑了,笑得凄凉又绝望。

“发生了什么?”她重复着他的问题,声音嘶哑,“李教授,你不是最相信证据和科学吗?你去查啊!你去验啊!”

李淮聿的眉头狠狠一拧:“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怀疑孩子吗?”向北柠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兔子,终于露出了脆弱的牙齿,“去做亲子鉴定啊!用你最信赖的科学,给你自己一个答案!”

这句话,等同于承认。李淮聿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尽管已经确定猜测,但亲耳听到她变相承认,冲击力如同物体自由落体运动一样。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是极致的讽刺:

“所以,向北柠,你就那么离不开李家的荣华富贵?甚至不惜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趁我醉酒,爬上我的床?”

他眼中的鄙夷和厌恶几乎化为实质:“七年了不见,你倒是长了本事,知道用孩子来绑住我了?你就这么贱吗?”

“你闭嘴!”

一声嘶哑到破音的哭喊打断了李淮聿的话。

向北柠猛地抬起头,泪水奔涌而出,所有的怯懦和恐惧在这一刻被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烧灼殆尽。

他那些刻薄的话语,比任何刀子都伤她更深。

“李淮聿!你以为你是谁?!”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身体因激动和产后虚弱而剧烈颤抖,“是你!是你拉着我不放!是你把我拖进房间!是你像疯了一样抱着我!是你口口声声叫着我的名字!是你求我别走!”

她泣不成声,积压了十多年对他的情愫,还有孕期十个月的委屈、羞耻和痛苦在这一刻混做一团彻底决堤。

“是你……一遍又一遍地喊‘向北柠’……是你让我……让我……”

最后的话语被淹没在崩溃的哭声里,她再也说不下去,只能用通红的、盈满泪水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醉酒就醉酒,为什么要那么温柔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

李淮聿整个人僵在原地。

所有的冰冷、讽刺、厌恶,瞬间凝固在他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是我?

……我拉着她不放?

……我抱着她?

……我口口声声叫着她的名字?

这每一个指控,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唯物主义世界的基石上。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对他视为“封建余物”、“人生污点”的向北柠,做出那种事?

甚至还……喊着她的名字?

酒精可以解释断片,可以解释失控,但无法解释……“喊她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他理性世界里最排斥、最厌弃的符号之一。

它象征着被强加的束缚、愚昧的迷信和他极力想要摆脱的过去。

他就算醉死,潜意识里最不可能呼唤的,就是这个名字。

可是……她那崩溃的神情证明,她确实没有说谎。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他的记忆?

出在他的潜意识?

出在他自己都从未正视过的……某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

李淮聿第一次,在他精密运转、逻辑分明的大脑里,感受到了某种近乎……崩塌的错觉。

他看着她哭得浑身发抖、几乎喘不上气的样子,那个脆弱又倔强的身影,和他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童养媳”形象剧烈地重叠、又猛烈地撕开。

时间仿佛在李淮聿的脑海中被无限拉长。

那些精心排列的逻辑公式、物理定律,此刻如同被飓风扫过的书架,轰然倒塌,碎片四溅。

……是我?

……我抱着她?

……我喊着她的名字?

这不可能。

这违背了他所有的行为逻辑和情感取向。

向北柠,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存在,是他青春期里最想抹去的“封建残余”,是他唯物主义世界里不该存在的“错误代码”。

他对她的厌恶和排斥,是经过七年时间验证的、稳定不变的常数。

怎么可能会在意识不清时,表现出如此……截然相反的、近乎依恋的行为?

这比“向北柠处心积虑设计他”这个假设,更让他感到恐慌。

因为前者是外部错误,可以修正、清除。

而后者……意味着他自身认知系统出现了无法自察的、可怕的bug。

意味着他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完全了解和控制自己的潜意识。

“不……不可能……”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向来清冷平稳的声音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向后退了一小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深深刺痛了向北柠。

看吧,即使听到了“真相”,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否认和逃离。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再次淹没了她。

她停止了哭喊,只剩下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眼泪滚烫地砸在雪白的被子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她的沉默和无声的哭泣,比方才的爆发更具有某种毁灭性的力量。

病房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声和保温箱里宝宝平稳的呼吸声。

这两种声音形成一种奇特的混合,持续地煎熬着李淮聿的神经。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哭泣的脸上和那个小小的婴儿之间来回移动。

理性仍在负隅顽抗。

“记忆具有主观性和可塑性,尤其是在受到强烈情绪冲击时。她的陈述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下的扭曲或美化。”

“酒精会严重干扰神经系统功能,可能导致幻觉和错误记忆。她所听到的、感受到的,未必是事实。”

是的,科学可以解释很多异常。

但是……“喊名字”这个细节,太具体,太具有指向性了。这不像是一个单纯的错误记忆。

他需要证据。绝对的,客观的,不容置疑的证据。

混乱的风暴在他脑中逐渐平息,或者说,是被一种更强大的本能强行压制了下去——对真相的探求本能。

他是一个科学家。

科学家面对无法解释的现象,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崩溃,而应该是观察、假设、验证。

李淮聿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戴上冷静理智的面具。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向北柠。

“你……”他开口,声音沙哑,“确定没有记错?”

向北柠抬起泪眼,看着他依旧怀疑的眼神,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李教授,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满口谎言的封建余孽,请你离开吧,我不需要你负责任!”

她闭上眼,将头扭向另一边,留给他一颤抖的肩线。

“……”

李淮聿沉默了。

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毫无意义。

语言的辩解在缺乏信任的基础上苍白无力。

他需要的,不是她的口供。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个保温箱上。

小小的婴儿不知何时醒了,正兀自吮吸着自己的小拳头,黑葡萄似的眼睛茫然地睁着,对成人世界的风暴一无所知。

答案,在那里。

所有的混乱、怀疑、自我否定,都必须找到一个确定的出口。

他最后看了一眼向北柠拒绝沟通的背影,没有任何告别,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病房。

走到护士站,他找到了刚才那位护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不容置疑:“您好,我是3床向北柠的家属。孩子和我需要做一项亲子鉴定,请问在哪里采样?”

护士有些惊讶,前面不是说是她哥吗?还是礼貌地答道:“新生儿采血就可以,父亲也需要采样,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检验科。”

“非常感谢,请尽快安排。”李淮聿点头,拿出手机,“费用我现在支付。”

他的动作高效、精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仿佛刚才那个在病房里经历了一场内心海啸的男人,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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