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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话音未落,沈一铭身边的几个帮凶脸色都白了。
其中一个拉了拉沈一铭的衣角,声音发颤。
「铭哥,他不会真是许氏集团的小少爷吧?」
沈一铭松开我的衣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放屁!他穿得这么穷酸,怎么可能是许家的人!」
他踹了我一脚,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如果他是许氏的小少爷,老子今天就倒立吃屎!」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人群分开一条道。
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带着一大群机场安保人员,满头大汗地朝这边快步走来。
沈一铭看清来人,疑惑地叫了一声。
「爸?你怎么来了?」
沈厅长没有回答。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儿子面前,用尽全力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响声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你还敢叫我爸?你是我爸!」
沈厅长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沈一铭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逆子!你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伤人!」
沈一铭捂着火辣辣的脸,一脸委屈和不解。
「这有什么啊?我又没打死他们。」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真了不起啊,不愧是沈厅长的儿子,打人都可以随便打。」
我循声望去。
我哥许知恒带着十几名神情冷峻的黑衣保镖,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越过所有人,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
当看到我满身的伤痕和血污,他眼中那仅存的一点温度也彻底消失了。
「抓起来。」
话音未落,身后的黑衣保镖们如同猎豹般扑出。
沈一铭那几个还在发懵的同伙,就被干净利落地反剪双手,按倒在地。
沈厅长整个人都在哆嗦,脸色惨白如纸。
他死死盯着我,仿佛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了我的身份。
下一秒,他一把揪住沈一铭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往地上一掼!
「跪下!给许小少爷道歉!」
他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沈一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蒙了。
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屈辱和茫然。
「爸,你干什么!许小少爷?哪个许……」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看到我哥许知恒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
许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许知恒。
那他身边这个被自己打得半死的穷酸小子……
沈一铭的瞳孔骤然紧缩,血色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他像被人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只剩下无尽的呆滞。
「行少,恒少,犬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次吧!」
沈厅长几乎要哭出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情。
我哥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只是对身边的助理冷冷下令。
「通知机场,封锁所有监控数据。」
「把今天当值的所有安保、地勤人员名单交出来。一个都不能少。」
机场负责人早已闻讯赶来,此刻正站在一旁,汗如雨下。
我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岳母也被安置在另一张床上。
刺骨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
但在被推走的前一刻,我偏过头,冷漠地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沈一铭。
他像一滩烂泥。
5.
救护车的呼啸声渐渐远去,机场大厅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才稍稍散去。
「一铭!」
温清雅终于姗姗来迟。
她一眼就看到了狼狈不堪的沈一铭和旁边面如死灰的沈厅长。
她跑到沈一铭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上写满焦急:
「你怎么在这里?许知行呢?我给他发信息他不回!」
沈一铭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茫然的眼神里终于聚焦起一丝光亮。
他看着温清雅,心虚地小声说:「他和他妈被送去医院了。」
「我就是小小地教训了他一顿。」
温清雅的眼睛瞪大,声音拔高了八度:
「什么?!你打他了?」
沈一铭的眼圈瞬间红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后怕:
「谁让他勾引你!我看到他给你发信息说要来接你,我一时冲动,我就是想出出气……」
「清雅,现在怎么办嘛,他哥好像很有背景……」
从沈一銘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话语里。
温清雅终于拼凑出了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事实。
那个穿着寒酸、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丈夫。
居然是许氏集团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少爷。
而自己身边这个被宠坏的情人,居然把他和他妈一起打进了医院。
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
但当她看到沈一铭那张哭得可怜兮兮的俊脸时,心又立刻软了下来。
她耐着性子,柔声哄道:「别怕,没事的,有我呢。我一定会让许知行不找你的麻烦。」
沈一铭抽噎着,嘟着嘴,用一种极其委屈的眼神望着她:
「清雅,你真的是他老婆吗?」
温清雅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一旁失魂落魄的沈厅长。
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点头:
「是。但是我们没什么感情,你放心,我马上就跟他离婚!」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翻江倒海。
她还是无法将那个穷困潦倒的许知行和许家小少爷的身份联系起来。
他们认识时,许知行孑然一身,婚礼更是简单到没有一个家人出席。
婚后,她真切地知道他有多穷。
他为了给她凑读博的学费,卖掉了他姥姥留下的唯一一套房子。
甚至有好几次,她生活费不够用,他甚至去卖血才有亲了。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是许氏集团的少爷?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
另一头,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将我从昏沉中唤醒。
我睁开眼,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剧痛。
我哥就坐在床边,一脸担忧。
许知行的嗓子干得冒烟,「哥,我岳母怎么样了?」
许知恒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心里的不安像野草一样疯长。
最后,他才慢慢开口,声音低沉:
「她年纪大了,内脏出血太严重。」
「没撑不到手术开始。」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那个总是笑着喊我「小行」,偷偷给我塞零花钱。
说温清雅要是欺负我她就帮我出头的老人没了。
就因为那几个无聊的混蛋,就因为一场荒唐的闹剧。
心口像是被活生生剜掉一块,痛得我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上亮着「温清雅」三个字。
我哥替我接通,开了免提。
「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是温清雅一贯冷静甚至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我感觉喉咙里堵着一块烙铁。
「医院。」
「你也来吧,来见妈妈最后一面。」
「她已经被沈一铭打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温清雅皱起了眉:
「许知行,我知道一铭是有些顽劣,但他不至于打死人。」
「再说了,你妈妈估计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事不一定就是一铭的问题。」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劝誡:
「我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行吗?你别追究了。」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居然以为死的是我的妈妈?
荒唐,可笑。
「你他妈有没有良知!」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胸口的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那是活生生地一条人命,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清雅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疲惫和失望。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我和一铭在一起了。」
「但是知行,我已经是博士了。」
「你才本科毕业,我们早就不是一类人了,迟早要分开的。」
她仿佛在施舍最后的怜悯。
「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
「这样,我做主,让一铭赔给你五万块,你看好不好?」
五万?
买一条人命?
我气得笑出了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这钱我可不敢要,你自己留着花吧。」
「这钱我可不敢要,你自己留着买棺材吧。」
我想起岳母临走前还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接清雅回家,给她一个惊喜。
心如刀绞。
我闭上眼,再开口时,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气。
「温清雅,死的是你妈妈王玉兰。」
「你亲妈被你的好情人大庭广众之下,活活打死了。」
「你要是还有半点良心,就滚过来,送她最后一程。」
6.
警察做完笔录,又过了很久,病房的门才被推开。
温清雅终于来了。
她穿着一身精致的米色风衣,头发盘得一丝不苟。
脸上画着淡妆,看起来像是刚从什么高级研讨会回来,而不是奔丧。
她无视了我满身的伤,也无视了我哥能杀人的目光。
她径直走到床边,从爱马仕包里拿出两份打印好的文件,啪地一声放在床头柜上。
「签了吧。」
我偏过头,看清了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谅解书」。
内容更是可笑,将一场血腥的谋杀。
轻描淡写成「因情感问题产生纠纷,发生肢体冲突」。
纠纷?
我心里的火「腾」一下就烧到了天灵盖。
我将那两份薄薄的纸张扫落在地。
「滚!」
牵扯到伤口,剧痛让我眼前一黑。
温清雅皱起了眉,脸上浮现出不耐烦。
「许知行,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别小题大做。」
她弯腰捡起文件,敷衍的安抚我。
「你妈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磕磕碰碰人就没了,这种事很正常的。」
「一铭也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说过他了。」
「这样吧,我让他赔十五万,你签了字,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温清雅,你读博士把脑子读坏了吗?」
我盯着她,一字一顿。
「你忘了你出国那几年,我给你打了多少钱?」
「光学费就不止这个数吧?」
「十五万?你打发叫花子呢?」
被我戳到痛处,她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大概没想到,那个对她言听计从,连账单都舍不得细看的我,会把这些记得这么清楚。
她从包里又拿出一张银行卡,丢在我被子上。
「这里面有五十万,够了吧?」
「许知行,别给脸不要脸。」
她的语气里带着施舍。
我看着那张卡,像是看着什么肮脏的垃圾。
我从枕头下摸出另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甩到她面前。
「你签字吧,我们离婚。」
温清雅愣住了,随即恼怒起来。
「许知行,你又在闹什么?离婚可以,但这谅解书你必须签!」
「我不签。」
我冷冷看着她。
「但你要是不签这份离婚协议,你婚内出轨,还怀了沈一铭孽种的事。」
「明天就会出现在你导师和你整个学院的邮箱里。」
「到时候,我不知道你这位前途无量的温博士,还有没有脸在学校待下去。」
「你!」
她死死瞪着我,像是想用目光把我凌迟。
但最终,她还是在离婚协议上愤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行了!你满意了吧!」
她把笔一摔,咬牙切齿。
「许知行,我提醒你,一铭家里是有背景的。」
「你非要为了一个死老太婆,跟他鱼死网破吗?」
我还没开口,一直沉默的我哥突然笑了。
那高大的身影带给温清雅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一个小小厅长,也配叫背景?」
「我们许家虽然只是经商的,但也不是没点人脉。」
温清雅的目光落在我哥脸上。
她终于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从她进门起就一直怒视着她的男人。
她脸上的愤怒和不屑一点点凝固,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你是许知恒!」
我哥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是啊,温小姐。」
「不知道在下这个身份,够不够格,告你的好情人?」
温清雅彻底懵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被她当成垫脚石和提款机的窝囊丈夫。
竟然真的会是许氏集团的二少爷。
我拿起那张岳母的死亡通知书,甩在她脸上。
「看清楚,这是你妈的死亡通知书。」
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她脚边,她却像是被巨石砸中,浑身一颤。
当「王玉兰」三个字和「死亡原因:内脏破裂大出血」的字样映入眼帘时,她终于崩溃了。
「不,不可能,你们骗我。」
她疯了一样,转身就朝病房外冲去。
几分钟后,太平间的方向,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她终究是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把她从小拉扯大,省吃俭用供她读书的寡母。
是怎样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沈一铭极不耐烦的催促。
「清雅,你搞定了没?那个废物的签字了吗?」
「我爸都催我好几次了,这事得赶紧压下去!」
温清雅对着手机嘶吼:
「沈一铭!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妈!」
温清雅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沈一铭没想到真是温清雅的妈妈,支支吾吾地说:
「我哪知道那是你妈,再说了,是她自己冲上来的……」
「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你有病吧温清雅!」
沈一铭被戳穿后恼羞成怒,也吼了起来。
「温清雅你他妈还有脸说我?」
「你结了婚还跑来勾引我,你要是早说清楚,老子会动手吗?」
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说到底,你妈是你自己害死的!」
这句话,成了压垮温清雅的最后一根稻草。
7.
父母是在第二天夜里飞过来的。
病房门被推开的瞬间,我妈看见我缠满绷带的模样,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当年,为了和出身「贫寒」的温清雅在一起,我不惜与家里决裂。
父母给我安排好了联姻对象,门当户对,知书达理。
他们苦口婆心地劝我,说温清雅那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女孩。
心思太深,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不听。
我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觉得他们是嫌贫爱富,是用金钱玷污我纯洁的感情。
一气之下,和他们断绝了所有联系。
这些年,我拼了命地想证明自己是对的。
我想让他们看看,就算没有许家的背景,我也能靠自己过得很好,我的选择无比正确。
可我忘了,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是出于最纯粹的爱。
怕我受伤,怕我被骗。
我妈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
我这才注意到,她原本乌黑的头发里,不知何时冒出了那么一撮刺眼的白。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
「妈,对不起。」
妈妈摇着头,泪眼婆娑地帮我擦眼泪。
「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
「妈从来没怪过你,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爸爸眼眶通红看向我哥询问。
「肇事者呢?」
「爸,你放心。他家的所有黑料都实名举报上去了。」
「后天,就开庭了。」
爸爸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一定要重判!」
「没有人,可以动我许家的人!」
两天后,判决下来了。
沈父被双规,他多年来建立的政商关系网瞬间崩塌,牵连出一大串人。
那天在机场动手的几个帮凶,直接被清算。
法庭上,那几个帮凶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而沈一铭,故意伤害罪名成立,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
他涕泪横流,跪在地上,哭喊着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可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鳄鱼的眼泪。
而温清雅,她带着那个一岁大的女儿,像过街老鼠一样,到处躲藏。
那几个被判了十年的帮凶,他们的家人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温清雅身上。
他们找不到许家的麻烦,便把这个导火索当成了唯一的发泄口。
他们天天去温清雅租住的地方闹,用红漆在她家门口写满了「杀人偿命」、「小三贱人」。
他们温清雅出轨的事做成图片文件发到网络上。
一个前途无量的女博士,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唾弃的荡妇。
一个靠着丈夫卖房卖血供养,却在国外与高官之子厮混。
并间接害死亲生母亲的「毒女」,刷新了所有人的三观。
她成了一个笑话。
她狼狈地投了无数份简历,却都在背景调查那一关被刷了下来。
我哥把这些消息当笑话一样讲给我听时,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