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5
我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
破损的防护服让辐射肆无忌惮地侵蚀着我的身体。
皮肤开始起泡、溃烂，就像被烈火灼烧过一样。
血从鼻子里不停地流出来，呼吸都变成了极为艰难的事情。
但我不能死。
如果不输入终止密钥，不只是这个实验基地，整座城市都会成为人间地狱。
几百万人会因为核污染而死。
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翻过身。
手掌按在地面上，皮肤和地板接触的瞬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我低头一看，掌心的皮已经脱落了一大片，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组织。
控制台就在前面。
平时几步就能走到的距离，现在却像是天堑。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往前爬。
膝盖在地上拖行，防护服的碎片深深嵌进肉里。
我狠狠咬破舌尖。
剧痛让我瞬间清醒。
血腥味窜了满嘴，但至少大脑又开始运转了。
终于，我的手碰到了控制台的底座。
用尽最后的力气，我抓住边缘，一点点把自己拉起来。
但我的手指已经肿胀变形，几乎握不成拳，视线也开始模糊。
二十四位的终止密钥，是整个反应堆系统的最高机密，只有我和周院士知道。
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恶意破坏。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用上。
汗水混着血水滴在键盘上，按键变得湿滑，我艰难地输入到一半。
就感觉意识已经开始从体内抽离。
我晃晃脑袋，逼着自己继续。
如果现在停下来，我就再也起不来了。
咬破舌尖的伤口已经麻木了。
我改咬嘴唇内侧。
新的疼痛让意识又清醒了一点。
屏幕上跳出确认框。
【终止密钥验证中…】
【验证通过，紧急终止程序启动。】
温度曲线终于不再上升，开始缓缓下降。
成功了。
我瘫软下去，后背靠着控制台，缓缓滑到地上。
终于可以休息了。
“温度怎么降下来了？”
“不对！肯定是陈君临还活着！”
季明宇和林暮雪去而复返。
我想要躲藏起来，但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季明宇看到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控制台，脸色瞬间惨白：
“他真的还活着！如果他活着出去，我们就完了！”
林暮雪冰冷的声音传来：
“那就让他永远闭嘴。”
她环视四周，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工具箱上。
“明宇，去拿个趁手的东西。”
季明宇立即跑过去，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根足有手臂粗细的金属撬棒。
他拎着撬棒走向我，眼神里满是疯狂：
“陈君临，你为什么不肯去死？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作对？”
“本来一切都可以很完美的！”
他举起撬棒。
我闭上眼睛，平静地等死。
或许，这就是宿命，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会死在他们手下。
但至少，反应堆停了，城市安全了。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大门被炸开。
随后传来周院士的一声怒吼：
“全体都有！冲进去！”
“一个都不许放跑！”
06
全副武装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入。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季明宇和林暮雪。
季明宇手里的撬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不…不是我…我…”
“举起手来！”
士兵们可不管他说什么，直接把他按倒在地。
林暮雪想要跑，但出口已经被堵死了。
她也被摁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在身后。
周院士大步走进来，看到满地的血迹，脸色铁青：
“君临在哪？”
一个士兵指向控制台旁边：
“在这里！还有生命体征！”
“医疗队！快！”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立即冲上来。
“准备担架，动作轻点！”
“他的防护服破了，辐射损伤很严重！”
周院士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君临，撑住。你是英雄，国家不会忘记你。”
他转头看向被按在地上的林暮雪和季明宇，声音冰冷：
“至于你们两个…”
“通讯中断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有问题。”
“监控可以删，但操作记录删不掉。”
“林暮雪，你用自己的权限关闭了君临的供氧系统，这个记录还在系统里。”
林暮雪脸色惨白：
“我…”
“闭嘴！”
周院士怒吼：
“你还有脸说话？”
“身为首席专家，不仅包庇罪犯，还故意谋杀！”
“你们两个，等着法律的制裁吧！”
他转向医护人员：
“小心点，君临的情况很危急。”
“立即送往最近的医院，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放射科专家。”
“一定要救活他！”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把我抬上担架，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生怕弄疼我。
但其实，我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恍惚中，我听到季明宇在哭喊：
“不是我的错！都是林暮雪！是她逼我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
“放开我！我是无辜的！”
林暮雪的声音更是带着绝望：
“明宇…你怎么能…”
“闭嘴！你这个老女人！”
季明宇歇斯底里地吼道：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都是你害的！”
真是可笑。
这两个人说他们恩爱的很，可真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却狗咬狗了。
担架被抬出控制室。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我眯着眼睛，看到天空很蓝，没有任何核污染的迹象。
想到几百万人，可以继续平静地生活。
我只感觉值了。
哪怕付出生命，也值了。
担架被抬上救护车。
医护人员在我身边忙碌着，各种仪器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院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一定要救活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他！”
救护车开动了。
我闭上眼睛。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
就看天意了。
07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惨白的天花板，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城市…安全吗？”
我醒来后下意识发问。
“安全了，完全安全了。”
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俯下身，眼神里满是惊喜：
“陈工，您终于醒了！您昏迷了整整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
我想要坐起来，但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医生连忙按住我：
“别动，您的身体还很虚弱。”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严肃：
“陈工，我必须告诉您实情。您体内的辐射值一度达到了致死量的三倍。”
“说实话，能活下来简直是医学奇迹。”
“整个医疗团队用了最先进的清创技术和抗辐射药物，才勉强把您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原本的皮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深浅不一的疤痕，有些地方还包着纱布。
“但是您暴露部位的皮肤受到了永久性损伤。”
医生的声音有些沉重：
“您需要进行多次植皮手术。虽然可以恢复基本功能…”
他停顿了一下：
“可能会留下永久的疤痕，也会很大程度影响您之后的肢体灵活性。”
我闭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气。
疤痕算什么？
能活着就是幸运了。
“周院士来过很多次，他说等您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医生拿出手机：
“我现在就…”
“等等。”
我打断他：
“林暮雪和季明宇怎么样了？”
医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这个…您还是等周院士来了再说吧。”
“事情有点复杂。”
半小时后，周院士推门而入。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两鬓的白发更加明显了。
“君临，你终于醒了。”
他坐在床边，眼眶有些发红：
“这些天，我一直在自责。如果我早点发现问题，你就不会…”
“周院士，这不怪您。”
我摇摇头：
“是我自己的选择。”
“对了，林暮雪和季明宇…”
周院士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那个季明宇，不是一般的罪犯。”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我们介入调查后，通过他的通讯记录和秘密账户发现…”
“他是间谍。”
间谍？
我愣住了。
虽然知道季明宇不是好人，但没想到他的身份会是这个。
“他专门潜伏在各个核机构，收集情报。”
周院士翻开文件，指着上面的记录：
“三年前，他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我们实验室。”
“通过各种手段接近林暮雪，利用她的感情和身份，获取了大量核心机密。”
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通讯记录，心里一阵恶寒。
“那他的特殊能力…”
“完全是编造的。”
周院士冷笑一声：
“他贿赂了负责测试的两个技术员，伪造了所有报告。”
“什么意念感知辐射值，都是骗人的把戏。”
“这次事故，原本是他策划的一次小型破坏行动。”
“按照他的计划，只要制造一起可控的小事故，然后由他英勇地解决，就能获得更高的权限。”
“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差点酿成惨祸。”
我沉默了。
原来从一开始，一切都是阴谋。
08
“林暮雪呢？她知道这些吗？”
周院士摇摇头：
“她是真的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当我们的人告诉她真相时，她根本不相信。”
“一直在审讯室里哭喊，说季明宇不可能骗她。”
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
“直到看了这个。”
屏幕亮起，是一段审讯录像。
季明宇坐在审讯椅上，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反而带着阴冷的笑容：
“林暮雪？那个蠢女人？”
他嗤笑一声：
“太好骗了。只要装装可怜，叫几声姐姐，她就什么都愿意做。”
“我说我有特殊能力，她就信。我说我需要更高的权限来施展才能，她就给我开通。”
“要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接触到那些核心数据？”
“她以为我爱她？”
季明宇笑得更加猖狂：
“我只是需要一个傀儡而已。而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有身份，有地位，还蠢得可怜。”
视频结束了。
周院士收起平板：
“看完这个，林暮雪彻底崩溃了。”
“她无法接受自己被利用的事实，更无法接受自己差点成为千古罪人。”
“现在已经被转到精神科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林暮雪，我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但看到她落到这个地步，心里还是有些唏嘘。
“对了。”
周院士突然想起什么：
“你的离婚协议，她签了。”
“所有财产都归你，她说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补偿。”
补偿？
我苦笑一声。
这算什么补偿？
“君临。”
周院士握住我的手：
“国家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等你康复了，会有最高级别的表彰。”
“而且，所有的医疗费用，基地全包。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物，都会给你用上。”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荣誉什么的，我不在乎。
能活着，能看到那两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就够了。
09
出院后的第三个月，法院开庭了。
我作为受害者和关键证人，必须出庭。
虽然脸上和手臂的疤痕让我看起来有些狰狞，但我还是穿上了最正式的西装。
旁听席上坐满了人。
季明宇被带上法庭时，我几乎认不出他了。
他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窝深陷，头发也白了大半。
他有些激动地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拿钱办事！”
“他们给了我五百万，让我收集资料！”
“我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真的没想到！”
法官敲了敲法槌：
“被告人保持安静。”
检察官站起来，开始宣读起诉书。
“被告人季明宇，潜入国家级核实验基地。利用虚假身份和伪造的能力测试报告，骗取信任，窃取核心机密十七份。
“并蓄意制造核泄漏事故，造成核污染灾难。”
“事故处理期间，又与同伙林暮雪合谋，切断受害人陈君临的供氧系统，企图谋杀。”
“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季明宇瘫软在被告席上，不停地摇头：
“不！不要！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才二十八岁！”
“求求你们！我什么都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但没人理会他的哀求。
法警架着他往外走。
他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喊：
“陈君临！你毁了我！你会遭报应的！”
他的判决宣读完毕，接下来就轮到了林暮雪。
她被带上来时痴痴傻傻的，可看到我的瞬间，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君临…对不起…对不起…”
我别开眼，不想看到她的样子。
“被告人林暮雪，身为核实验基地首席专家，知法犯法。犯危害公共安全罪、故意杀人未遂罪、滥用职权罪。”
“判处无期徒刑。”
判决结束后，周院士陪我走出法院：
“感觉怎么样？”
我深吸一口气：
“终于可以翻篇了。”
一个星期后，季明宇被执行死刑。
行刑前，他还在求饶，说自己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幕后黑手还逍遥法外。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他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担后果。
林暮雪进了监狱后，开始给我写信。
我没有打开，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但信越来越多。
有时候一天能收到三四封。
最后，狱警打电话给我：
“陈工，林暮雪每天都在写信，已经写了上百封了。”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一直在哭。”
“您要不要…”
“麻烦你转告她，不要再写了。”
我打断他：
“我不会看的。”
但信还是源源不断地来。
我让助理统一处理，不要送到我面前。
直到有一天，周院士拿着一封信找到我：
“这个，你可能需要看一下。”
信封上，除了我的名字，还写着：自愿捐献皮肤给陈君临先生。
我打开信。
林暮雪的字迹很潦草，看得出写的时候情绪很激动：
“君临，我知道你恨我，你有权恨我。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但我听说你需要植皮，我愿意捐献我的皮肤。”
“不求你原谅，只求能为你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我的赎罪。”
“求求你，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我把信放下，让助理回复了四个字：
“勿复联系。”
周院士看着我：
“真的不考虑吗？“
我打断他：
“我宁愿带着疤痕，也不要她的任何东西。”
周院士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有些伤害，的确永远无法原谅。
接下来的日子，我专心康复。
每天做复健，配合治疗，慢慢恢复体力。
虽然脸上和手臂上的疤痕永远消不掉了，看起来有些吓人。
但我不在乎。
活着就好。
同事们对我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反而更加尊重。
半年后，我重新回到了实验室。
虽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但一些文案工作已经可以处理了。
周院士专门给我配了助理，帮我处理繁重的杂务。
“君临，新的安全条例你看了吗？”
他拿着一叠文件：
“按照你的建议，我们增加了三重验证机制。”
“以后，任何人都不可能单独进入核心区域。”
我仔细看着新条例，又提了几个修改意见。
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10
一年后，第五次植皮手术成功了。
虽然疤痕还在，但至少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了。
医生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我很满足。
这期间，听说林暮雪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参加劳动改造，还在教其他犯人识字。
但这些与我无关，我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实验室的工作越来越忙。
新的安全体系需要建立，人员培训需要加强。
我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中。
直到周院士找到我：
“君临，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他的表情很严肃：
“我准备退休了。”
我愣住了。
“我今年已经六十八了，该让位给年轻人了。”
他笑了笑：
“而且，经过这次事件，我觉得是时候改变了。实验基地需要新的血液，新的理念。”
“您的意思是…”
“我推荐你接任。”
他直视着我：
“你有能力，有担当，最重要的是，你把永远把身上的担子放在第一位。”
“这正是这个位置需要的。”
我沉默了，这个责任太大，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肩负。
“我知道你还年轻，才三十五岁。”
周院士继续说：
“但是君临，这个位置需要的不是年龄，是责任心。”
“而你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你有这份责任心。”
两年后，核安全委员会正式任命我为核实验基地新任总负责人。
交接仪式那天，周院士把象征基地管理权的印章交给我：
“君临，这个基地就交给你了。”
我郑重地接过印章，点点头答应道：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站在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经历过两年前的那场事故。
我面对他们开始了就职演讲：
“各位同事。两年前的事故，给我们所有人上了一课。”
“它告诉我们，核安全容不得半点马虎。”
“作为新任负责人，我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安全。”
“我们要建立最严格的安全体系，最完善的应急机制。”
“让悲剧永远不再重演。”
台下的掌声更热烈了。
两年前，我用生命阻止了一场灾难。
现在，我要用一生，确保灾难永不发生。
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使命。